东荒,一座在神只视野中卑微如尘埃的无名村落,正上演着一场最原始的信仰复苏。
一位老农沟壑纵横的手掌里,捧着一抔刚刚从田里挖出的湿润黄土。
他没有去寻找什么名贵的材料,只是用这养活了祖祖辈辈的泥土,笨拙地捏塑着。
那是一个粗陶般的人形,五官模糊,没有庙里神像的威严与宝相,眉眼间却依稀有几分那个孤身逆天,为凡人争命的男人的神韵。
他的孙子蹲在一旁,好奇地问:“爷爷,这是新的神仙吗?”
老农浑浊的”他顿了顿,将一炷用干草搓成的“香”插在陶像胸前,郑重地说道:“是替咱们……炸了那座吃人庙的汉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炷粗陋的草香顶端,竟无火自燃,升起一缕微弱却笔直的青烟。
紧接着,那尊由凡土捏成的陶像,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却温暖如初阳的金色光晕。
光芒不盛,却驱散了周遭的阴冷,让在场所有村民的心头都涌上一股暖流。
村口的老槐树下,赤罗的身影悄然浮现,她望着那座简陋到可笑的神龛,以及村民们眼中自发的敬畏与感激,红唇边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原来,战魂的诞生,从来不需要金碧辉煌的祭坛和三跪九叩的仪式……”
“只需要一句,发自肺腑的‘我记得’。”
与此同时,在万里之外的南岭,一座被判定为废弃的矿脉深处,地火被重新点燃,将幽暗的洞窟映得一片赤红。
铁头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汗珠滚滚,他手中那柄陪伴了他半生的巨锤,此刻却不是在锻造兵器。
在他面前,三十六名从律炉司血战中幸存下来的匠人,个个双目赤红,神情狂热而专注。
“兄弟们!”铁头的声音在矿洞中回荡,带着金属的铿锵之音,“以前,我们是玄门最好的狗,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炼制收割信仰的香炉!他们用我们的手艺,铸就了束缚万民的锁链!”
他猛地一锤砸在烧红的金属胚胎上,火星四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指向岩壁上一处被地火常年舔舐,天然形成的图腾。
那图腾的形状,竟如同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草,与林玄草的形态别无二致。
“我们看到了,林玄大人为我们指明了另一条路!从今天起,我们不给神炼香,我们给天下的百姓,炼‘反香炉’!”
他嘶吼着:“这东西,不求升天,不求长生,只求把那些狗屁神仙的香火,烧得干干净净!”
“烧干净!”三十六名匠人齐声怒吼,声震寰宇。
他们不再遵循古老的炼器法门,而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将缴获的香火雷残核与深埋地下的山髓地脉熔于一炉。
每一次捶打,都耗费着他们的生命力,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
渐渐地,一座座巴掌大小,形如八角铜盒的小型律炉雏形被打造出来。
这东西被铁头命名为“火种匣”,它不能攻击,却有一个逆天的功能——能自动吸收周边民众对林玄的朴素信仰,并将其转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结界。
这是凡人反抗神权的第一件“法器”。
夜色如墨,凡城,一座凡俗得不能再凡俗的客栈里,小豆子盘膝而坐,忽然间,他眉头紧锁,只觉得双耳轰鸣,犹如万千鼓点在脑中擂响。
他没有惊慌,反而缓缓闭上双眼,凝神细听。
那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一段旋律,一段歌谣,正从四面八方无数凡人的梦境中汇聚而来,涌入他的识海。
“一拜苍天眼不开,二拜神佛心不仁。”
“三拜我辈凡俗骨,焚香一柱敬凡人!”
“忽闻惊雷平地起,云端走来林玄君!”
“香火作刀风雷聚,敢叫邪神天下惊!”
这俚曲简单粗暴,却充满了最原始的野性和反抗精神,仿佛一柄无形的尖刀,正随着梦境的潮汐,刺向天道法则的根基。
小豆子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他一掌拍在桌案上,低吼道:“好!好一个‘香火作刀斩邪神’!这不是祷文,这是点燃万界烽火的反咒经文!”
没有丝毫犹豫,他并指如刀,瞬间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墨,在客栈的墙壁上迅速绘制出一座繁复而玄奥的阵法。
信火导流阵!
此阵能将虚无缥缈的信仰之念,汇聚成可以引导的洪流。
阵法完成的刹那,他端坐阵心,将那段在亿万梦境中回响的俚曲旋律作为引子,狠狠地顺着梦境的潮汐,推向了万界的每一个边缘角落!
而在凡人无法触及的归墟深处,苏青竹正静静地伫立在巨大的律碑之前。
她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那座亘古长存,作为天道法则具象化的归墟律碑,此刻正发着不安的嗡鸣。
碑面上,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正在不断蔓延。
每当万界的某个角落,有一座新的“林玄碑”——哪怕只是一尊泥塑,一张画像被立起,律碑上的裂纹就会多出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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