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吹得归墟庙前那块饱经风霜的律碑发出呜咽之声。
林玄的脚步最终停在了碑前三尺,那里,是他曾经无数次绕行的禁区,是他心魔的源头。
这一次,他目光平静,再无半分躲闪。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此行携带的最后一物。
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逆天丹药,只是一张边缘卷曲、字迹浸透了岁月沧桑的泛黄纸页——玄门逐徒令,原件。
这张纸,曾是他前半生所有屈辱与痛苦的见证。
他蹲下身,无视律碑上散发出的森然寒意,徒手在坚硬的冻土上挖出一个浅坑。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先将那张逐徒令平整地放入坑底,像是在安葬一位故人。
紧接着,是那只布鞋的残破鞋底,它承载了一个少年颠沛流离的足迹。
最后,是一枚已经烧得只剩焦黑残核的反祭钉,那是他疯狂与挣扎的烙印。
三件旧物,三个身份,静静躺在坑中。
林玄伸出左手,右手并指如剑,在手腕上轻轻一划。
殷红的鲜血滴落,不多不少,正好三滴,渗入土中,染红了那张纸页。
“一个被赶出门的道童,一个被推上神坛的冒牌共主,一个在绝望中嘶吼的疯子……”他低声呢喃,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都该埋了。”
话音落,一簇苍白火焰自他指尖凭空燃起,投入坑中。
轰!
火焰冲天而起,却无半点温度,诡异地舔舐着那三件旧物。
逐徒令、鞋底、钉核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团纸灰并未立即散去,而是在空中盘旋、凝聚,竟缓缓勾勒出“林玄”二字。
就在此刻,一阵无来由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吹过那两个灰烬凝成的字。
刹那间,字迹崩解,化作亿万微尘,彻底消散,落入归墟的每一寸土地,融于四野。
几乎在火焰燃起的瞬间,一道青色流光划破天际,疾驰而至。
苏青竹的身影落在不远处,她感应到了归墟法则的剧烈动荡,心急如焚。
可当她看到独立于火光前的林玄时,所有的担忧和疑问都凝固了。
那背影,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如此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她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劝慰的话。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她只是默默走到律碑旁,拔下发髻间那支温润的玉簪,用尽全力,将其狠狠插入律碑正面的一道深刻裂缝之中!
玉簪与石碑碰撞,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
苏青竹看也不看林玄,径直在碑前盘膝坐下。
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那冰冷的碑面上,开始重写律条。
她写的不是繁复的细则,而是万律之源的第一条!
“律……”
第一个字落下,四界各处,一座隐藏于深山大泽中的伪碑轰然崩塌。
“起……”
第二个字成型,又有数十座伪碑炸裂成齑粉。
“于……”“问……”“止……”“于……”“共。”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每写一字,天地间便响起一阵法则的哀鸣,成百上千座象征着旧天道意志的伪碑应声而碎。
当她写到“共”字最后一笔,即将落笔“不立独主”之时,整个归墟地底猛然传来一声震彻神魂的怒吼,那是天道残音最后的咆哮:“尔等逆天——!”
苏青竹抬起头,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直视苍穹:“我们不是逆天……是换天。”
与此同时,归墟地底深处,赤罗率领着仅存的百余名精锐战魂,如一柄烧红的尖刀,直插天道残念最后的巢穴。
他们的目标,是那个被称为“神核茧”的东西。
然而,前方的通道中,无数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丝线凭空出现,它们扭曲、交织,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那是命脉丝,由众生的一丝丝恐惧与顺从汇聚而成,是天道残念最强的防御。
战魂们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刀光剑影瞬间将前排的命脉丝斩断,但更多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切割。
一名战魂被瞬间洞穿,惨叫声都未发出便化为光点消散。
战况惨烈,转眼间便有数十名战魂陨落。
就在赤罗即将被命脉丝大军彻底吞噬的危急时刻,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遥远的南岭传来。
那是矿工们用矿镐敲击山岩的声音,汇聚成一首古老的《退香谣》。
紧接着,东荒的学堂里,无数孩童齐声朗诵起辩律词,声音稚嫩却充满了质疑的力量。
西陵的古庙中,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敲响了祈福的石磬,磬声悠远,带着安抚人心的祥和。
三股截然不同、源自民间的声浪,跨越万里之遥,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意志波涛,席卷了归墟地底。
那原本坚韧无比、杀伐凌厉的命脉丝,在这股纯粹的民声冲击下,竟纷纷变得僵直、脆弱,然后一寸寸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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