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曦如同最淡的水墨,一丝丝晕染开东方的天际。
寂静被一声尖叫撕裂,划破了归墟广场上空的宁静。
一个早起打水的妇人失手打翻了木桶,水花溅湿了她的布鞋,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面前那块崭新的律石,手指颤抖地指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很快,七块新律石前都围满了惊骇的人群。
就在那镌刻着律法条文的石面上,每一个硕大的“共”字边缘,都浮现出了一圈极淡的波纹状刻痕。
那痕迹极细、极浅,不像是用刀凿刻,更非笔墨书写,反而像是被一阵看不见的风反复吹拂,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了沙丘般的印记。
“天……天又写字了!”不知是谁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那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三天前,他们亲眼见证了旧天道律石被击碎,见证了凡人亲手立下新法。
那份挣脱枷锁的狂喜还未散去,此刻却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如果这片天地间,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可以无视人的意志,随意在律石上留下痕迹,那它与那个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旧天道,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推翻了一个神,难道只是为了迎来另一个更神秘、更无法揣测的神?
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归墟,甚至传到了城外。
辩律会外,原本已经散去的民众再次聚集起来,这一次,他们眼中没有了前几日的狂热与希望,只剩下被愚弄后的愤怒和深植于血脉的恐惧。
他们手中握着锄头、镰刀、木棍,那些既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工具,也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壮胆的武器。
“还我亲眼所见!”
“我们要一个说法!”
“这到底是谁干的!”
人群的怒吼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广场的秩序。
苏青竹站在高处,面沉如水。
她很清楚,此刻任何的安抚和解释都是苍白的。
民众的恐惧源于未知,源于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她要做的,不是压制,而是揭示。
“取墨拓纸来!”她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很快,侍卫取来了最好的墨和最柔韧的拓纸。
苏青竹亲自上前,命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圈神秘的“风痕”完整地拓印下来。
黑色的墨迹在白色的纸上清晰地显现出那宛如水波、又似风沙的纹路,充满了某种无法言说的韵律感。
她将拓片高高悬挂在广场中央,让每一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随后,她转向激动的人群,一字一句地质问:“你们说,这是天写的,是风写的。好,我便问一句——若这痕迹是风写的,那风,是谁吹的?”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人们面面相觑,无人能够应答。
是啊,风是谁吹的?
是某个躲在暗处的强者?
还是新的天道?
这个问题,比痕迹本身更让人心悸。
铁头一直蹲在一块律石前,粗糙的手指像抚摸情人一样在那些波纹上摩挲了许久。
他听着苏青竹的问话,忽然朝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浓痰,粗声粗气地骂道:“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看什么看!我说你们蠢!”铁头站起身,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石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根本不是什么风要写字,是这块破石头,它自己想说话!”
他指着石碑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天然石缝,那缝隙里,正隐隐约约地渗出一丝比星光还要微弱的光芒。
“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民脉,是民脉铁活了!它记得我们每一个人流过的汗,记得我们每一个不信命的念头,更记得我们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流下的每一滴不信的泪!”
他的声音嘶哑而雄浑,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潭,激起了所有人心底的涟漪。
就在此时,赤罗策马疾驰而来,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苏青竹身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边境巡哨的加急记录。”他递上一卷兽皮,“就在风拂碑文的那个夜晚,四界同时出现了异动。”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南岭,深埋地下的废弃千年祭坛,在一夜之间自动崩塌,没有地震,没有外力,就像是支撑它的某种东西消失了。东荒,那些被旧律法使撕毁、散落在田埂上的祈神幡残片,被发现重新拼凑在了一起,所有碎片指向的中心,构成了一个残缺的‘问’字。西陵,悬于磬台之上的数千枚音磬,在无风的静夜里自行鸣响,守夜人记录下的音律,竟与古谱‘不承天命’的调子完全吻合。”
赤罗深吸一口气,”
人群的骚动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寂静。
他们……所有人?
就在这时,阿芽抱着那只装着“无名灰”的陶罐,一步步爬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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