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归墟学堂的怪事便成了常态。
每至子时,那本无字天书便会准时响起细微的翻页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月光下阅读。
起初,孩子们以为是阿芽夜半苦读,可当他们偷偷窥探时,却只见阿芽安坐一旁,神情专注地凝视着那本自动翻动的书。
更奇诡的是,书页之上开始浮现字迹。
那不是墨,而是在特定的湿度下,由夜半凝结的露水勾勒出的痕迹。
阿芽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这些“字”并非人力所为。
一阵微风带来的尘埃,一只夜虫踏过的足印,甚至是一只田鼠溜过时尾巴扫动的轨迹,在恰到好处的晨雾中,都会被显影成一行行歪歪扭扭、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笔触。
孩子们初见时惊恐万分,每日清晨都争先恐后地用布巾去擦拭,想抹去这“鬼画符”。
可阿芽却阻止了他们。
她不再试图擦净书页,反而开始尝试用湿布和炭火,笨拙地调控着屋内的晨雾浓度,试图让那些转瞬即逝的“天外笔触”能够显现得更久一些。
孩子们不解,但他们信任阿芽。
他们开始学着她的样子,不再恐惧,而是好奇地观察。
他们记录下风的形状,虫的步法,甚至雨滴落在屋檐上,再溅到书页上的图案。
这本无字之书,俨然成了一方记录天地万物无心轨迹的奇异画布。
终于,在一个格外湿润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书页时,所有孩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页上,由无数细密水珠凝成的字迹清晰得前所未有,赫然写着:“你们以为我在看你们?其实是你们在教我看。”
满堂死寂。
孩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为震撼,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看向那本书,又看向彼此,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每日的观察与记录,究竟是在参与一场怎样宏伟的对话。
唯有阿芽,望着那行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回答那本书,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原来,连风停下来的时候,它也在写。”
与此同时,在学堂另一头,铁头正赤着膀子,挥汗如雨地重修问台的地基。
归墟的土地松软,旧有的基石早已不堪重负。
他一镐头下去,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溅起的泥土中滚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旧陶片。
陶片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那纹路盘根错节,蜿蜒曲折,竟像极了人脑的沟回。
铁头捡起来掂了掂,觉得就是块没用的破烂,随手便欲弃之。
可就在他扬手的瞬间,一片云飘过,清冷的月光恰好洒在陶片上。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陶片竟在月色下微微发烫,裂纹深处仿佛有流光一闪而逝。
他心中一动,将陶片揣进了怀里。
深夜,众人皆睡,铁头独自坐在搭建的工棚中,借着月光再次端详那块陶片。
他伸出粗糙的指尖,顺着那些如脑回般复杂的裂痕轻轻抚摸。
就在指尖划过一道最深的裂纹时,他浑身一震。
一股断断续续的震动,竟从陶片内部传来,通过指尖直抵掌心。
那震动极有节律,不似寻常的物理颤动,倒像是一种被编码过的信号,如同传说中的摩斯密语,又像是一颗沉睡了千年的心脏,正在艰难地恢复跳动。
铁头不懂其中含义,但他那工匠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是个宝贝。
他没有声张,第二天,在浇筑新的夯土墙心时,他将这块陶片小心翼翼地嵌入了墙体正中央。
随后,他又找来两股极细的铜丝,从陶片两侧的裂纹中引出,穿过墙体,末端分别接上了两只早已废弃、不会发声的铜铃,让它们空悬在问台两侧。
起初,一切如常。
直到第二天风起,两只铜铃被吹得摇摇晃晃,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少年们围着问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铁头的怪异举动。
一个少年不服气地高声喊道:“这破铃铛根本不会响!”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铜铃,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叮”。
众人皆是一愣。
另一个胆大的少年走上前,对着墙壁,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修行难题:“气感到底如何沉入丹田?”
“叮!”还是那只铜铃,又轻颤了一下。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他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测试。
“今天晚饭吃什么?”——铃铛不动。
“阿芽先生今天会笑吗?”——铃铛不动。
“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拳头里,藏着一头睡着的野兽?”一个平日里最沉默的少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
“叮——”这一次,两只铜铃同时震颤,发出了一声悠远而清越的合鸣。
少年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望着那两只看似普通的铜铃,他们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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