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比岩石更坚硬的“痕迹”,是嵌在赤红岩层裂隙中的一卷焦黑竹简。
北漠的少年们追寻着地下水脉的微弱震动,却被这突兀的死物截断了所有线索。
他们像一群发现古龙骸骨的雏鹰,既兴奋又敬畏,盘旋着,却不敢轻易触碰。
竹简早已炭化,一触即碎,唯有裂缝恰到好处的挤压才让它勉强维持着形貌。
少年团的头领用一根沙柳枝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浮土,几个被火焰燎过、却又深深刻入竹骨的古字显露出来——“问不可封”、“声自隙出”。
字迹之间,还残留着某种暗红色的、仿佛符咒般的压制纹路。
这东西透着一股邪性。少年们不敢妄动,立刻将消息传回了归墟。
苏青竹赶到时,风沙正烈。
她只看了一眼,眼神便倏然冰冷。
她认得这种东西,这是前朝用来镇压民间思辨、禁锢思想的“禁言律”残片。
此律一出,万籁俱寂,凡有私下立说、聚众清谈者,皆被视为动摇国本,下场凄惨。
按理说,这种代表着极致压迫的器物,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便是一把火烧成真正的灰烬,永绝后患。
可苏青竹凝视着那句“声自隙出”,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没有点火,反而转头对少年们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去取酸液来,小心地蚀掉上面那些红色的符文,但务必保留原有的黑字。”
少年们虽不解,但执行得一丝不苟。
当压制符文被蚀去,那几个古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透出一种挣脱束缚的锋芒。
随后,苏青竹做出了更让匪夷所思的决定。
她让少年们将这卷残片断成十截,分别埋入附近十处孩童们最常玩耍的沙洞洞口,只露出浅浅一角。
几天后,一个追逐沙鼠的孩童无意间刨出了一块焦黑的竹片。
上面的古字他虽认不全,但那种古朴苍茫的气息让他瞬间认定这是“天启”,是来自大地深处的声音。
消息不胫而走,孩子们争相前往那些沙洞“寻宝”,每挖出一片,都引来一阵欢呼。
他们开始用湿泥仿制这种“天启律简”,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沙子下面到底有什么?”“人死了会变成风吗?”。
一场自下而上的“破律游戏”就这样悄然兴起。
孩子们将写满问题的泥巴律简互相传递,交换着彼此心中最大的困惑。
苏青竹远远望着那群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只在自己的笔记中轻轻添上了一句:“镇压越深,回声越响。”
当北漠的风还在传递着泥巴律简的秘密时,南岭的雨季却带来了另一重考验。
铁头听闻南岭的孩童们用一种名为“哑音谱”的陶哨,能演奏出引得百鸟停鸣的奇妙旋律,便专程徒步前往。
他抵达时,恰逢一场倾盆暴雨。
山谷里,孩子们沮丧地围坐在一起。
那些陶哨在暴雨中吸足了水分,变得沉重无比,吹出的声音走了调,变得嘶哑难听,那段神奇的旋律彻底失去了灵魂。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铁头却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脚下湿滑黏腻的红泥地面。
泥土冰凉而富有弹性,雨水正汩汩渗入。
他眼神一亮,忽然从行囊里掏出一把生锈的废铁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插进泥地里。
他手速极快,片刻间就在地面上扎出了五排深浅不一、错落有致的小孔,仿佛一个简陋的矩阵。
“声音掉进了泥里,”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就让它从泥里再爬出来!”
他指导孩子们将湿透的陶哨挨个插入那些泥孔中。
当第一个孩子鼓起腮帮吹响陶哨时,奇迹发生了。
声音不再嘶哑,而是被导入大地,湿润的泥土与陶器本身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共鸣腔。
那一声鸣响,不再是清脆的鸟叫,而是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浑厚低鸣,沉稳、博大,带着整片土地的呼吸。
当晚,雨停之后,孩子们在星空下再次合奏。
方圆十里的林玄草叶缘,竟随着那低沉的旋律齐齐震颤,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为这新生之乐应和。
这是第一次,乐器不再是模仿自然,而是被自然接管,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阿芽正带着归墟的孩童迁徙至东荒的一片新垦区。
途中,他们遭遇了遮天蔽日的沙暴,被迫躲进一处废弃多年的古窑洞。
洞内,冰冷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旧日刻痕,字迹潦草而绝望:“救我”、“谁来听我说”、“我好冷”。
孩子们被这股凝固的痛苦吓坏了,吵着要用石头把这些不祥的字迹抹去。
“别动。”阿芽却制止了他们。
她从行囊里取出一根炭条,借着微弱的火光,在每一道绝望的刻痕旁边,都补上了一行秀气而坚定的小字:“我听见了。”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与一个个早已消逝的灵魂对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