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芽听着村民们的七嘴八舌,心中愈发困惑。
这些所谓的《忘传》续篇,根本不是她有意识写下的。
她尝试着回忆,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种状况持续了数日,她每晚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写下一些散页,而这些散页总能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点醒那些处于迷茫中的村民。
她开始害怕黑夜的降临,害怕那支不属于自己的笔。
直到一个月圆之夜,她再次从书写的状态中惊醒,一抬头,恰好看到窗外一株迟应草的花心。
那晶莹的花瓣如同一面水镜,清晰地映照出屋内的情景——一个伏案疾书的身影,正是她自己。
但那个“她”,眼神空洞,神情肃穆,握笔的手稳定得不像人类,仿佛只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阿芽瞬间明白了。
不是她在写,而是某种沉淀在归墟空气中、血脉里、记忆深处的庞大意识,在借用她的身体,将那些被遗忘的智慧与预兆,重新书写成文。
那是无数先民的经验,是这片土地的呼吸,是一种活着的集体记忆。
她不再抗拒。
从那以后,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主动焚香、净手,端坐于书案前,放空心神,任由那股力量牵引着她的手,在纸上留下那些天启般的文字。
她将此称为——“代述之礼”。
而在归墟之外,更广阔的天地间,苏青竹正立于一片被精神涟漪笼罩的山谷。
她面前,九百二十七处母株的分布点在信雨绘制出的光幕图谱上,如同一颗颗明亮的星辰。
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变化。
这些母株释放的精神涟漪,已经停止了对任何旧有节奏的模仿。
它们不再是过去的复读机,而是变成了一种全新的、自发的共振器。
规律很简单,却又无比深刻——每当四界之内,有任何生灵在黑暗、压抑、绝望的环境中,鼓起勇气说出一句真相,哪怕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距离最近的一株母株,便会释放一次极其轻微的震颤,如同心跳般的回应。
一个被冤枉的囚徒在狱中对神明的最后低语,一个孩童在强权下指出的错误,一个学者在焚书坑儒的烈火前抢救出的最后一句真理……这些声音,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被人听见,都被这个庞大的网络捕捉到了。
苏青竹以自己的信雨为笔,将这些震颤的坐标和强度一一标记在全域图谱上。
当最后一个点落下,一张覆盖了整个四界的、由无数光点与线条构成的巨网,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那不是一张死板的地图,而是一张活着的、呼吸着的“言说网络”!
她心神剧震,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脚下那块作为信雨核心的石碑上。
血液迅速渗入石碑,碑身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反向文字,仿佛是从世界的另一面烙印上来的:
“你们的声音,就是新的共鸣值。”
苏青竹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明白了。
旧世界的规则正在崩塌,而新世界的法则,正由这些微不足道的“真相之声”共同铸就。
她看着满屋的草笔残稿,那些记录着旧有节奏和规律的推演,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她一把火,将所有的研究付之一炬。
火焰熊熊,映照着她决然的脸庞。
她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入连绵不绝的深山之中。
她要去寻找那些尚未被标记的母株盲区,那些连“言说网络”都无法覆盖的、最深沉的黑暗之地。
同一时间,铁头在他的熔炉旁,收到了一封无字的信。
那信,其实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哑铜片,表面光滑如镜,不沾染任何气息。
送信人放下铜片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铁头拿起铜片,若有所思。
他没有去问,也没有去查,只是再次取出了那面心磬。
他将铜片置于心磬之上,闭目贴耳。
这一次,颅骨内的嗡鸣不再是话语,而是一段清晰无比的节奏:三声急促的短震,紧接着,是一段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停顿。
咚!咚!咚!——(静默)——
铁头浑身剧震,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赤罗将军当年亲手制定的最高点兵令,用以启动最隐秘后手的初始指令!
三短震是确认身份,长停顿是等待执行者的最终确认。
只要他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尘封的军团,遗忘的力量,就将再次被唤醒。
然而,铁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他没有回应。
他手一扬,那枚价值连城的哑铜片,被他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熊熊燃烧的无型炉中。
无型炉的火焰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火,能熔炼万物,也能解析其本源。
铜片入炉,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是瞬间化为一汪金色的液体。
火焰猛地向上窜动了一下,仿佛在咀嚼什么。
片刻后,一缕极细的灰烬,竟从那金色的液态金属中被硬生生析出,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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