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坐起,额上满是冷汗,眼中却亮得惊人。
她抓过笔,在崭新的兽皮卷上,写下了《忘传》的第一个篇章:“昔有风过人间,无人知其名,亦无人不知其意。”
这篇短文很快在村民中传抄开来。
然而,识字的人不多,抄录时总会遗漏几个关键的字句,再传给下一个人时,又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添上几笔。
短短数日,竟衍生出十几个内容大相径庭的变体。
有人看到后,跑来告诉阿芽,忧心忡忡。
阿芽却只是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传记”,笑得前仰后合,任由它们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流散到归墟的每一个角落。
她已经知道了,完美的传承,正是不完美的流传。
次日清晨,一名外出求学的少年背着书箱路过村口,看到墙上贴着的残文,觉得有趣,便顺手抄录了一段。
他边走边念,清亮的声音在晨雾中传出很远。
三日后,远在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庄里,一群孩童竟在游戏中,自发地背诵着同一段话。
虽然字句早已面目全非,但那股风过无痕、意存天地间的意境,却分毫不差。
而苏青竹,则在归墟最深处的群山间,发现了一处被藤蔓和岁月掩盖的隐秘洞穴。
洞穴的石壁上,刻着一幅幅早已褪色的远古壁画。
壁画上,没有神只,没有帝王,只有一群模糊的先民,正朝着一团画不出的、仅以螺旋线条代表的“无面之风”虔诚跪拜。
她心中一动,伸出手指,用方才探路时划破的血痕,轻轻触碰在那“无面之风”的壁画核心。
霎时间,整面石壁光华流转,一行失落的古老律文,伴随着金石之音,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当讲述者,亦被讲述之时,沉默,即是最高的语言。”
苏青竹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她猛然醒悟,林玄的消散,从来不是一个故事的终点,而是启动了一个无比古老的、被遗忘的循环!
万界共主的本质,从来就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当一个文明成熟之后,必然会诞生的一种自我净化、自我升华的机制!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用锋利的石片蘸着血,在壁画的末尾,补上了一句属于这个时代的注脚:“他走了,所以我们才能成为他。”
当她走出洞穴时,天空下起了细雨。
她没有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洗去她脸上的血痕与尘土,眼神却愈发明亮。
归途中,她遇到了一个与家人走散的幼童,正坐在树下啼哭不止。
她缓缓蹲下,轻抚着孩子的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低声讲了一个她刚刚才想到的故事:“从前啊,有一阵风,它教会了一个孩子,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孩子抽噎着,止住了哭泣,懵懂地跟着重复:“风……教……字……”
话音刚落,远处山坡上,成片成片的林玄草,竟无风自动,齐齐摇曳,仿佛在为这个最简单的故事,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春祭之夜,月上中天。
归墟所有的林玄草,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倒伏于地,柔软的草叶紧贴着泥土,向着同一个中心,蔓延、汇聚,最终在广袤的大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完美的绿色圆环。
而在所有圆环的绝对中心——那座无字碑前,所有的草叶都匍匐着,围出了一片最神圣的空地。
风停了,云也静止了。
阿芽手捧着那卷写满了不同版本“传说”的《忘传》,独自立于碑前。
就在她站定的下一瞬,草环中央的空地上,空气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道完全透明的波纹缓缓升起,在月光下,隐约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它无面、无衣、无形,唯有一缕贯穿天地的风的意象,在其中流淌。
那轮廓,或者说那阵风,轻轻拂过无字碑的碑面。
坚不可摧的石碑,竟从正中裂开一道看不见的竖缝,从中传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的咀嚼声——就像是,有人正心满意足地含着一根清甜的草茎,无声地微笑。
风散,轮廓消弭。
阿芽低下头,看到就在刚才轮廓所立之处的泥土中,一株全新的嫩芽,正破土而出。
它的叶片背面,清晰地浮着两个字:“开始。”
她抬起头,望向寂静的夜空,知道这一次,故事真的不再属于过去——它在每一个即将开口的人唇间,悄然重生。
春祭结束,人群散去,大地重归寂静。
夜色渐深,唯有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那座孤零零的无字碑上。
万籁俱寂中,那光滑如镜的碑身,竟泛起一种异样的湿润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它万古不变的石心中,一点一点地,向外渗透。
这注定是一个无人安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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