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并非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
仿佛沉睡万年的地脉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中,整个归墟,乃至更遥远的世界,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虫鸣噤声,连燃烧的火焰都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死寂被撕裂。
归墟深处,一户人家的木屋正被烈焰吞噬。
火舌如贪婪的巨蟒,卷着滚滚浓烟,将屋顶烧得噼啪作响。
屋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和孩子惊恐的尖叫,一家三口被困在火海之中,绝望的气息穿透了灼热的空气。
“快!救人啊!”
“水!更多的水!”
邻居们提着木桶,疯了似的往返于水井和火场之间,但泼上去的水转瞬就被蒸发,根本无法靠近被浓烟封锁的门口。
房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塌陷。
就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人群中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
是村里最胆小的少年阿贵,平日里见人说话都会脸红,此刻却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那座燃烧的炼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即将断裂的房梁嘶声大喊:“王大叔!我小时候偷过你家三个鸡蛋!我不是东西!但我现在不想看你死!”
这句没头没尾的呐喊,在熊熊火声中显得如此荒诞而微弱。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咆哮的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竟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
原本狂暴的火势骤然一滞,仿佛有了生命般,竟主动避开了那根摇摇欲坠的主梁。
轰隆一声巨响,不是房梁塌陷,而是屋顶正中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浓烟找到了宣泄口,冲天而起。
“快出来!”阿贵声嘶力竭。
屋里的男人像是瞬间清醒,背着妻子,抱着孩子,顺着火焰收缩留出的那条诡异的生命通道,连滚带爬地从裂缝下冲了出来。
一家三口瘫在地上,劫后余生,而他们身后的木屋,在他们脱困的下一秒,轰然倒塌,化为一片火海。
众人惊魂未定地围住阿贵,七嘴八舌地追问。
少年却只是剧烈地喘息,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要是不说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远处,苏青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能感受到迟应草的微弱波动,但那不是主导。
这不是植物对真话的回应,而是更深层的东西被唤醒了。
是人心。人心在用最质朴、最笨拙的方式,呼唤着被压抑的真实。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千里之外,南陲的一座锻坊内,铁头收到了一个奇异的“信封”。
那是一块用粗布包裹的、晒干的巨大海藻,上面还沾着几粒粗粝的沙砾。
没有字迹,没有印章。
他沉默地将这片海藻带到锻坊深处,置于那尊名为“心磬”的奇特金属器物前。
他闭上眼,将手掌贴在心磬之上。
刹那间,一阵嗡鸣在他颅内炸响,没有语言,只有一段破碎而熟悉的节奏:两下急促的短震,一次绵长的停顿,紧接着是三息的彻底空白。
铁头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节奏……是当年林玄安葬系统残核时,这片大地为了纪念那最后的寂静,所自发释放出的一次脉动。
它代表着终结,也代表着新生。
他没有试图去解码这节奏背后更深层的含义,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收起海藻,走到锻坊门前,用手在坚实的泥土里刨开一个坑,郑重地将那片来自南海渔村的海藻埋了进去。
七日后,就在那片土地上,长出了一株奇异的植物。
它的叶片呈现出月光般的银白色,叶脉的纹路竟随着远方潮汐的涨落,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一株银叶的林玄草。
铁头凝视着它,许久,在旁边立起一块石碑,用刻刀一笔一划地刻下几个字:此处无声,唯潮有信。
世界的变化并非只在奇迹与秘语间发生。
在归墟的另一角,阿芽正在做一件看似平常的事。
她召集了村里所有的孩童,让他们围坐在一起,书写一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忘传》。
“你们可以随便改,”阿芽微笑着说,“把你们听来的、想到的,都写进去,怎么离谱都行。”
孩子们顿时兴奋起来,稚嫩的笔触在泥板上画出千奇百怪的故事。
一个最年幼的孩童,口齿不清地念着自己写下的句子:“林玄……林玄其实不是人,他是一条鱼,从东荒游到西境,游过了四界,才在归墟学会了怎么走路。”
周围的孩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蠢了。
唯有阿芽,凝视着那块泥板,久久没有说话。
当晚,她房间里的迟应草花心,竟自行映出了一幕飘忽的影像:一棵古老的巨树下,林玄的身影若隐若现,轮廓模糊,仿佛正从风中一点点凝聚成形,又像随时会消散于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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