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茶寮的茶香还在石案上氤氲,林辰将镇煞佩系在行囊外侧,玉佩的温润混着桐油的气息,倒像是老驿站里彻夜不熄的马灯,透着风雨与时光淬炼的沉凝。沈知意提着盏铁皮马灯从镇口的“通衢驿站”跑回来,灯盏的玻璃罩蒙着层烟尘,灯杆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通”字的刻痕,是驿站的名号,灯座里的灯芯还留着焦黑的痕迹,显然是燃到了最后一刻。
“林兄,这马灯邪门得很!”沈知意把马灯往拴马桩上一挂,灯杆“哐当”撞出闷响,惊得附近的老马打了个响鼻,“是通衢驿站的驿丞老马留下的。他前几日在驿站的柜台后核对文书时去了,手里还攥着张未封口的驿票,票面上的收信人地址空着,只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马头。现在每到酉时,驿站的铃铛就自己摇晃,‘叮铃铃’的声响里,隐约能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从门缝往里看,见个穿皂衣的老者正对着马灯擦拭驿铃,推门进去,却只剩这马灯挂在桩上,灯芯的焦痕会慢慢晕开,在玻璃罩上显出半张地图的轮廓。”
他指着马灯底座的刻痕:“赶车的赵师傅说,这刻痕是老马和他儿子小马的约定。三十年前,小马接过父亲的驿铃,说要开辟一条往西域的新驿道,让书信能快三天到。父子俩约定,每到月圆夜,就用马灯在驿站门口晃三下,若是小马回来了,就晃五下。后来小马在西域遭遇沙暴,连人带马都没了消息,老马就守着驿站,把小马寄回的沿途标记都刻在马灯底座,说‘哪天他回来了,我得让他看看,新驿道的标记我都记着呢’,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林辰抚过马灯的玻璃罩,指尖刚触到那半张地图的轮廓,镇煞佩突然透出风沙的粗粝,两块玉佩在马灯上方转出光晕,映出片晃动的灯火——三十年前的通衢驿站,老马正往马灯里添桐油,小马背着行囊站在门口,手里的驿铃“叮铃”作响:“爹,等我打通新驿道,就让西域的葡萄三天内送到咱驿站,给您酿新酒。”老马拍着他的背:“路上当心,别逞强,爹在这儿等你晃五下灯。”
“是‘驿铃煞’。”云舒翻着《异闻札记》,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驿票,票面上盖着“通衢驿”的朱印,旁边用墨笔写着“马到信至,情到心至”,“驿人若将执念系在驿道,魂魄会附在驿具上,老马是没等到小马回来晃那五下灯,更没机会看到新驿道的尽头,才让马灯缠着魂。”
她指着札记里的批注:“灯为引,铃为讯,马踏关山,驿传尺素。铃响不息,是未送到的叮咛。”驿站方向飘来马粪的腥气,混着桐油的微苦,落在马灯的刻痕上,竟让那些标记慢慢连贯,在底座上显出完整的新驿道路线,从通衢镇一直延伸到西域的绿洲。
正说着,驿道尽头扬起片尘土,一队骆驼商队缓缓走来,为首的汉子穿着羊皮袄,腰间挂着个铜制的驿铃,铃舌上刻着个小小的“马”字,与老马的驿铃样式相同。汉子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刻着风沙的痕迹,看到拴马桩上的马灯,突然勒住驼缰,声音带着西域的粗粝:“这是……马伯的‘引路灯’!”
“你认识马驿丞?”林辰上前问道。
汉子解下腰间的驿铃,铃身的磨损处与老马的驿铃严丝合缝:“我叫马寻途,是小马的儿子。”他的指腹摩挲着铃舌上的“马”字,“我娘说,爹当年被西域的商队救了,腿却废了,没法再当驿卒,就留在当地教商队认路,临终前把这驿铃交给我,说‘回通衢镇去,你爷爷在等你晃五下灯’。”
马寻途打开随身的皮囊,里面是卷羊皮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新驿道的水源、驿站,每个标记旁都写着日期:“爹走后的第三年,找到处新水源”“第十年,在沙暴区设了避风站”“第三十年,今天该让爷爷看看这条路通了”。地图的最后画着盏马灯,灯旁写着“爹说,爷爷的灯总在门口亮着”。
他说,这些年总在月圆夜往通衢镇的方向晃灯,一次、两次、三次……从不敢晃第五下,“怕爷爷以为是爹回来了,空欢喜一场”。去年商队里的老向导临终前说:“你欠你爷爷的,不是五下灯,是句‘我替爹回来了’。”
镇煞佩的光晕突然变亮,马灯自己燃起灯火,玻璃罩上的半张地图与马寻途带来的羊皮地图重合,在地上投出完整的新驿道影子,像条蜿蜒的光带。
“去驿站看看。”林辰提起马灯,灯芯的焦痕突然化作匹奔马,沿着光带奔向驿站深处,“老马的魂,在等这驿道贯通。”
通衢驿站的柜台后,摆着三十个未寄出的包裹,从丝绸到茶叶,每个包裹上都贴着小马的标记,显然是老马替儿子收的。最里间的木箱里,藏着小马当年穿的皂衣,衣摆处有个破洞——是他第一次独自送驿时被树枝刮的,老马总说“等他回来,我亲手补”。墙上的挂历停在小马离开的那天,每一页的边缘都写着“距小马走第××天”,最新的一页写着“第天,今晚的月亮适合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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