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拍了拍红襄的手背,略作安抚,口里说道:“待他回来,若向姐姐问我,还请姐姐不要为我争辩,易夫人,凌娇还有碧萝,她们说我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罢了。易通也好,姐姐也好,终归是要与她们长久相处的,不要因为我平添麻烦了。”
红襄见实在劝不得,无奈长叹一口气,“难怪公子对你另眼相看,你与他,当真是一路性情,若是要走,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当年公子闹着不肯成婚,说再要逼迫,他就去平远从军,老爷夫人只当他是赌气不曾理会,谁知公子他竟也是说走就走,一句劝都听不得。”
小雪听得怔愣,她原本以为易夫人疼爱易通,凌娇心悦易通,他们的关系合该融洽至极,可易通却是为了逃避成婚才至平远从军这事,她竟是第一次听说。
细想来,易通似乎极少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人,先前她以为是因自己是个没家的人,易通恐她伤怀才有意避忌,可如今看来,想是当真另有隐情。
他唯一一次提及,还是县令夫人见易通已过及冠却还未婚配,旁敲侧击想将县令的侄女嫁给他的时候,易通慌里慌张拒了此事,回到家来气得喝了三盅酒才压下这火气。
“在家里天天被催着成家,到了外头还被人催,那我不是白出来了?”
小雪甚少饮酒,只闷头吃着面前的菜,听得易通抱怨,这才抬起头接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家呢?有个家,不是很好吗?”
毕竟像她这般连个家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一衣一食都靠易通怜悯才能得之,便是易通向来对她和颜悦色,她也没有一日不觉得惶恐难安。
“你以为的成家,与我说得根本不同。不是寝膳有人相伴,说话有人愿听,遇事有人商量那般轻松愉悦,事多且杂,无不要你按着规矩管束自身,管束旁人。成了婚要生子,无子要纳妾,有了子嗣要教养子女,等子女长成,就要操心他们的前途婚配,再催他们成家立业,代代相传,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
小雪懵懵懂懂,对易通的话不甚了然,继续问道:“成家没意思,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天地辽远,有意思的事自然也多得很,我瞧县令断案就很是一门学问,见微知着,正道直行,若以后能得擢拔,提我去大理寺。。。” 易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嘴笑道:“那倒是我的造化了。”
“可你如今拒绝了县令夫人,不会得罪县令吗?那你,还能去得了大理寺吗?”
易通撇撇嘴道:“霍县令对霍姑娘疼还疼不过来,知道她是个一心济世的医痴,满心打算着要周济她四处行医,怎么可能同意叫她嫁给我这不着调的小子,困在四方宅院里?这也就是霍夫人愁着霍姑娘的婚嫁,病急乱投医,霍县令恐怕根本不知此事。”
“这倒是,若不是霍姑娘救治得法,便是你将我从河里捞上来,我怕也是没有活路的。”小雪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感恩,顿了半晌后又疑惑道:“可是成了家,她就不能行医了吗?为什么就会困在宅院里了?”
易通长长叹一口气,“你也见过霍县令的妻妾,哪回不是吵闹得不可开交,不过都是为了自己与儿女在家中的地位。女子成婚之后,相夫教子就成了头等大事,能争的有限,自然就会内斗起来。不仅是霍县令,恐怕其他人家,大多也不能免俗。世风如此,真是叫人厌烦。”
“奇怪,那既然人皆不愿,为何又都要催着成家呢?”
易通“噗嗤”笑出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道:“哪里是人皆不愿,只是我不愿这样活。我爹纳了三位姨娘,我有庶出弟弟两个,妹妹三个,再加上我娘所生的两个弟弟,共有妻妾四人,子女八人。在我长成之前,这十二个人都靠着我爹过活,每日里就是暗自较劲,我爹更疼谁一些,变着法儿地讨好我爹,我瞧我爹乐在其中得很。”
小雪歪着脑袋思索道:“说不定,你爹年轻时,也是如你一般的性情,而等你做了爹,也许,就像你爹一样了?毕竟,众星捧月一般的日子,大概谁都很难拒绝。”
易通瞪一眼小雪,“嘁”了一声道:“我便是做了祖父,不乐意就是不乐意,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不想把谁困在宅院里,更不想自己被困住。我跟我爹,决不是同样的人。”
若那时肯细问几句,肯多想想,也许小雪就能早早预料到如今情形,也不会冒冒失失跟着易通回来了。
多思无益,小雪望了望阴沉下来的天色,想着不久之后恐有雨雪,遂转向红襄开口说道:“红襄姐姐,你帮我把银子取出来之后,就回府去吧,我自己走就好。”
“可是。。。”红襄面露难色,既担心小雪自个儿离开了只怕凌娇不肯,又担心小雪尚在病中,就这么将她弃之不顾,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都是自己的过错。
“不用担心,我若要走,你拦不住我。这一点,她们都明白,不会为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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