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亲王府。
名为王府,实则只是李道兴回京述职,天子临时赐下的一处宅邸。
宅邸最深处的密室,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怪诞。
辩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身华美出尘的月白僧袍,此刻沾满了酒楼的油污,褶皱不堪,散发着一股馊味。
他面前,李道兴安坐于太师椅,指尖捏着一只茶杯的杯沿,慢条斯理地转动着。
他甚至没有看辩机一眼,目光全在那一小杯沉浮的茶叶上。
“大师。”
李道兴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辩机心头。
“想好了?”
“是与本王谈谈佛法,还是让本王派人送你去黄泉路上,跟地藏王菩萨好好谈谈?”
他吹了吹杯口的浮沫,自言自语般补了一句。
“说起来,你们佛门弟子,见的到底是阎王还是地藏王?也罢,想来他们二位,总归是认得的。”
辩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侥幸。
他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今日之事,颜面尽失,可终究没有抓到实证。
只要自己不认,他李道兴还能真把自己杀了不成?
自己背后,可是整个佛门!
“呵。”
一声轻笑,从李道兴的喉咙里溢出。
他放下茶杯,从手边的桌案上拿起一件物事,看也不看,随手抛出。
啪。
那东西落在辩机面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一个枕头。
一个用上等蜀锦织就的鸳鸯枕。
枕面上的鸳鸯绣得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华贵到了极点。
最致命的,是枕头一角,那个用金线绣出的凤鸾图样。
大内御造。
皇后赐予高阳公主的私物。
天下,只此一件。
辩机的呼吸,在看见那凤鸾图样的瞬间,停滞了。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他当然认得这个枕头!
有多少个慵懒的午后,他就是枕着它,在公主府的内室软榻上,与那位金枝玉叶,共赴巫山云雨!
这东西……
这本该藏于公主卧房最深处的东西……
它怎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
李道兴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却带着审判的意味。
“你当真以为,本王的人去公主府,只是巡查?”
“辩机啊辩机,出家人,不好好在寺里敲你的木鱼,偏要学世人,玩一出金屋藏娇的戏码。”
李道兴站起身,踱步到辩机面前。
他的靴子,轻轻踏在了那个鸳鸯枕上。
然后,脚尖发力,狠狠碾动。
那绣着鸳鸯的华美锦缎,在他脚下被蹂躏,扭曲,变形。
“你是不是觉得,我李唐皇室的公主,是你这种剃光了头的假和尚,能碰的?”
李道兴每说一句,脚下的力道就重一分。
辩机眼睁睁看着那对鸳鸯被踩得不成模样,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尊严,也正被这只脚狠狠地踩在地上摩擦。
“本王不仅知道你和高阳的丑事。”
“本王还知道,你借着高阳,搭上了宫里不止一位娘娘。你那张嘴,除了会念经,更会灌迷魂汤,对吧?”
“本王更知道,你这次回长安,为何搞出这么大的排场!不就是你们佛门在背后给你撑腰,想借你的名声,把我大唐变成你们西天的功德粮仓么!”
李道兴俯下身,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的野心,很大啊。”
最后五个字,如同一柄冰锥,刺穿了辩机的心脏。
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在这个男人面前,被扒得一丝不挂。
他像个赤身裸体的囚徒,暴露在寒风之中。
恐惧。
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惧,攫住了他。
“殿……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他崩溃了,状若疯魔,额头一下下地撞向地面,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是贫僧鬼迷心窍!是贫僧利欲熏心!求殿下看在佛祖的面上,饶了贫僧这条贱命!”
“现在才求饶?”
李道兴一脚将他踹得翻滚出去。
“晚了。”
他转身,慢悠悠地坐回太师椅上,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不过……”
两个字,让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辩机,猛地抬起了头。
“本王,一向慈悲。”
辩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连滚带爬,膝行到李道兴的脚边,卑微地仰视着他。
“殿下请吩咐!只要能活命,贫僧愿为殿下做牛做马,当一条狗!”
“很好。”
李道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两个选择。”
“第一,本王现在就把你,连同这个枕头,一同打包送进宫里,交给皇兄。”
李道兴顿了顿,欣赏着辩机脸上褪尽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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