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站在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眼前的女人,是秦念,却又绝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秦念。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平静而专注。她正坐在小桌前,端着一碗粥,就着一小碟清炒白菜安静地吃着。搅动粥勺的手腕稳定,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简单进食,而是在进行一项需要专注的任务。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质朴却纯粹的香气,混合着一点炒青菜的油润锅气,温暖踏实,与他预想中冷锅冷灶、甚至可能是一片狼藉的景象截然相反。
最刺目的是她脖颈上那道淡化的勒痕,像一道无声的宣告,揭示着他离开期间发生的、他全然不知的惊心动魄。
而她的眼神……抬眼看来的瞬间,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他如同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没有怨恨,没有哭诉,没有歇斯底里的索取,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随即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疏离所取代。
“回来了?”
声音嘶哑,却平稳,不是质问,不是抱怨,更像是一种对突发情况的平静陈述。
陆野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常年侦察养成的习惯让他迅速收敛所有外露情绪,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因长途跋涉和此刻的紧绷而有些低沉沙哑:“嗯。刚报到完。”
他迈步进屋,反手关上门。目光锐利如鹰,习惯性地扫视整个环境。
小屋依旧简陋,却异常整洁。水泥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杂物归置得井井有条,墙角那煤炉烧得正旺,炉子上坐着一个小蒸屉,正冒着丝丝热气。
炉火不仅带来暖意,更散发着远超普通煤炉的高效热能——他敏锐地感觉到屋内的温度明显高于室外寒冷,且空气流通良好,没有煤烟闷滞感。
秦念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碗筷。她站起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走到碗柜前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在桌上,然后将桌上那碟显然只动了一点边的清炒白菜往中间推了推。接着,她走到煤炉边,垫着抹布端下蒸屉,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二合面包子,她将其一并放在桌上。
“先吃点垫垫。粥还有些。”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是简单地陈述安排,仿佛这只是应对一名不速之客的基本流程,而非久别丈夫的归来。
这绝不是那个连火都生不好、能把细粮做成猪食、且遇事只会抱怨的秦念能做出来的反应。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秦念身上。她已重新坐下,并没有陪同吃饭的意思,而是拿起了放在桌角的一支铅笔和几张写满演算草稿的纸,就着煤油灯继续写画起来,仿佛他的存在只是屋内多了一件需要稍作调整的家具。
陆野:“……”
这种被彻底程序化对待的感觉,比预想中的哭闹更让他无所适从。他沉默地走到桌前坐下。碗柜里也整洁得出奇,他刚才一眼扫过,碗碟摆放有序,甚至能看出一种基于使用频率和尺寸的分类逻辑。
他舀了粥,粥还温着,香糯温润,炒菜清爽适口,包子是杂粮的,但发酵得恰到好处,带着粮食的朴实香甜。
是久违的、纯粹的食物本味。他吃得很快,这是多年野战养成的习惯,但每一口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与过去天差地别的品质。
屋内只剩下他吃饭的轻微声响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寂静在蔓延,却并不令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各自坚守领域的平静。
陆野吃得很快,放下碗筷。目光再次掠过秦念,她微微低着头,脖颈纤细,那道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的肩膀单薄,却挺得笔直,全身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专注和……一种他只在最优秀的技工或工程师身上感受到的、沉浸在技术世界里的气场。
她在写什么?画什么?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线条是什么?
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他想起进门时王秀芬的笑容、李桂兰的善意、军嫂们奇怪的眼神、小战士那句格外响亮的“营长好”……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秦念变了,而且这种变化,似乎得到了外界某种程度的认可。
这太诡异了。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准备去洗。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放水池里就行,我一会儿洗。”秦念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这屋里的一切流程都由她安排。
陆野动作顿住,依言放下碗筷。
他走到水缸边想舀水,发现水缸是满的,水质清澈。他注意到窗台上放着几个瓦盆,里面种着点葱蒜,长势喜人,在这寒冬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这一切细微之处,都透着一种精心经营、有条不紊的生活气息。
这真的是那个能把日子过成一团乱麻的秦念?
就在他暗自惊疑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和王秀芬压低的嗓音:“小秦?睡了吗?我家那口子让我给你送点他老家捎来的红薯干,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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