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苗服老者所指的小径,龙沐阳一步步向乌头寨更高处行去。脚下的石板路愈发古旧残破,两旁的吊脚楼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茂密、形态也更加奇诡的古树和藤蔓。雾气在这里浓得化不开,湿漉漉地沾在衣襟发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草药、矿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的烟火味,彷佛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某种无形的熏蒸。
这里的能量场也变得更加奇特。手中的罗盘指针不再胡乱摆动,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般,变得迟滞而沉重,彷佛这片区域自有其规则,排斥外来的窥探。四周静得出奇,连虫鸣和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在无边的寂静中被放大。
他谨记老者的警告,目不斜视,心神内守,不敢有丝毫好奇的窥探。他能感觉到,在那些浓雾深处、树影背後,有更多难以言喻的“目光”在审视着他,冰冷而古老,与山下那些虫群的“注视”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依附於此地山水林木的精魂。
终於,在小径的尽头,雾气稍薄处,他看到了那棵标志性的老银杉。
它巨大无比,需数人合抱,树干有一半呈现出可怕的焦黑色,显然曾被天雷击中,生机几乎断绝。然而,在那焦黑的残躯之上,另一半树干却依旧顽强地伸展出苍翠的枝叶,郁郁葱葱,生与死、毁灭与新生在这棵古树身上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雷击木,在民间信仰和秘法中,常被认为蕴含着至阳至刚的破邪之力,同时也因其经历天威而具有沟通天地灵气的特性。
就在这棵半枯半荣的雷击银杉之下,依偎着一座极其低矮简陋的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苔藓,墙壁是用粗细不一的原木简单拼凑而成,缝隙间塞着泥土和乾草,看上去彷佛随时都会被周围疯长的植被吞噬。屋外有一小片平整的泥地,中央摆放着一个粗糙的石臼,里面似乎残留着捣磨草药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味。
木屋的门是一块简陋的木板,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情形。
龙沐阳在距离木屋十步之外停下,整理了一下衣冠,再次运转心法让自己心神澄澈,这才缓步上前,来到门前,恭敬地开口道:“晚辈龙沐阳,受寨中前辈指引,特来拜访葛老,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屋内沉寂了片刻。就在龙沐阳以为无人之际,一个苍老、乾涩、彷佛很久没有说话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说的却是极为标准的官话,甚至带着一点古韵:
“门没锁。进来吧。脚步轻些,莫要惊扰了‘邻居’。”
龙沐阳心中一凛,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油灯放在屋角,散发出微弱的光和一股奇异的、略带腥甜的香料气味。藉着这微光,可以看到屋内空间狭小,四壁挂满了各种风乾的草药、兽骨、矿石以及一些用红线串起的、刻满了复杂符号的木牌或陶片。地面中央是一个火塘,里面的灰烬尚有余温,上面架着一个黝黑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极其细微的气泡,散发出浓烈的药味。
一个瘦小乾枯的身影,蜷坐在火塘後方的阴影里,身下垫着一张磨得发亮的兽皮。他穿着深色的、缝满了各种口袋的苗服,头发稀疏灰白,脸上皱纹层叠,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正静静地注视着进来的龙沐阳。
这想必就是葛老了。他的气息几乎与这木屋、这火塘、这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那双眼睛,龙沐阳甚至难以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
“坐。”葛老用乾枯的手指指了指火塘对面的一个树桩凳子。
龙沐阳依言坐下,姿势端正,目光平和,没有急於开口。
葛老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火塘里的灰烬,让那暗红色的火星微微闪烁了一下。药罐里的咕嘟声似乎更响了一些。
“你身上有伤,”良久,葛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秋叶摩擦,“地煞之气侵蚀经脉,还强行动用真气,伤了根本。能撑到这里,算你命大。”
龙沐阳心中一惊,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伤势根源!这份眼力,绝非凡俗。
“前辈慧眼。”龙沐阳诚恳道,“晚辈确实在岳麓山一处地脉异常节点受了些伤。”
“岳麓山……”葛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似是回忆,又似是忌惮,“那边的‘锁头’……果然还是出问题了。那些外来的老鼠,鼻子倒是灵光。”
他显然知道些内情!龙沐阳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可知那些外来者的目的?他们似乎在寻找一种古老的‘籙文’……”
葛老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盯住龙沐阳:“籙文?他们找的不是籙文,是‘钥匙’。或者说,他们以为那些籙文是钥匙。”
钥匙?龙沐阳立刻想到了《山海图》古卷,以及那块石碑上记载的“契约”与“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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