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云星的日子,像被拉长的丝线,缓慢而粘稠地流淌了一个月。
陌尘每次从昏沉或浅眠中费力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总是君笙那张写满担忧与温柔的脸。
这一个月,无论他做什么。
在崖边沉默地枯坐,在湖边无意识地踱步,甚至突然暴怒地咒骂捶打,君笙都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跟着。
所有的恶言相向,所有的肢体推搡,他都默默承受下来。
那个曾经暴虐弑杀、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君,仿佛真的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笨拙的暖意。
整个月云星,空旷得只剩下他们两人,凌玉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只在君笙召唤时才会显形。
君笙跟在陌尘身后三步的距离,保持着一种既不会太近惹他厌烦,又能在意外发生时瞬间护住他的微妙间距。
从开满无名小花的崖边,看那轮巨大的赤红落日沉入翻涌的云海,再到月泉湖边,看清冷的月光将粼粼波光染成碎银。
日复一日,相同的路径,相同的沉默,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君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能闻到崖边风带来的清冽草木气息,夹杂着陌尘身上淡淡的药味。
能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他偶尔踩到碎石发出的轻微声响。
能感觉到他单薄背影透出的疏离和疲惫,像一层无形的寒冰,隔绝着他所有的试图靠近。
每一次默默跟随,都像在品尝一种混合着苦涩与微甜的滋味。
苦涩于他的抗拒,微甜于他尚在眼前。
这一日,夕阳的余晖再次将崖边的云海点燃。
陌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君笙:
“可以不跟着我吗?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君笙的心猛地一缩,脚步顿住,声音带着习惯性的柔软和固执:“不行,阿笙担心……你会受伤。”
“担心?”陌尘终于转过身,夕阳的光给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眼神却冷得像深潭:“你这样是在监视我。
每日跟着,我心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君笙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你若执意如此,你夜晚就别同我睡在一榻了。
每日睁眼闭眼都是你这张脸,看得我……真想揍你。”
君笙非但不恼,反而上前半步,微微低下头,将脸凑近了些,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纵容:“要揍便揍,揍开心了,阿笙抱着你睡觉。”
这近乎无赖的回应让陌尘眉头紧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烦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切的疲惫和恳求:“算我求你,别跟着我了。
你走,走远点。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仙宫不管了?神君殿不要了?”
“今朝重新飞升了,”君笙看着他,目光专注,“他现在是仙宫君主。”
“呵,”陌尘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拱手相让,倒真是大方。”
“不是大方,”君笙摇头,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是为小尘儿着想。
因为阿笙……
真的只想时时刻刻陪着你。”
“不用!”陌尘猛地别开脸,像是被那目光烫到,语气嫌恶:“看见你就恶心。”
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熟悉的小径往月泉湖方向走去,仿佛想甩掉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存在。
君笙立刻跟上,保持着那三步的距离,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从开满夕颜花的殿前小径,走过铺着青玉板的栈道,再踏上通往湖边的碎石路。
君笙一路上都在试图找话题,声音放得轻柔:“小尘儿你看,今天的云霞像不像你上次画的那幅?”
“湖里新长了几株并蒂莲,明日带你去看看可好?”
“崖边那棵老松好像又抽了新枝……”
他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陌尘始终沉默,背影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漠然。
“好了,”走到崖边那块他惯常休憩的平滑巨石旁,陌尘停下脚步,语气带着终结话题的疲惫:“我就坐在这里靠会儿。”
他靠着石头坐下,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最后的日光正被黑暗吞噬。
君笙在他身侧不远处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望向远方,轻声问:“这里的风景……真的那么好,让小尘儿每日都来坐上那么久?”
陌尘没有看他,声音飘忽,像在自言自语:“你不懂我的心。
我看到的……不是风景。”
“那看到了什么?”君笙追问,心弦莫名绷紧。
陌尘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看到了……死亡之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然后……甘愿奔赴死亡。
如果为师所经历的一切,能够让你迷途知返,看清来路……死,又有何惧。”
君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头看向陌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斩钉截铁的承诺:“阿笙护着你,你不会死,永远不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