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酒过三巡,丝竹声已添了几分慵懒。
苏沅看着邬羽强撑着精神、眼底泛起的倦意,又瞥了眼主位上仍在与使臣谈笑风生的邬远,心中有了打算。
她悄悄用指尖碰了碰邬羽的手腕,见妹妹轻轻点头,便扶着桌沿缓缓起身,脚步微晃,故意露出几分不胜酒力的模样。
“陛下。”她垂着眼帘,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萦儿酒量浅薄,实在撑不住了,羽儿也有些困倦,想先回殿中歇息,还望陛下应允。”
邬远正与西疆使臣聊到兴头,闻言瞥了她们一眼,见邬羽确实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便没多阻拦。
他抬手指了指身侧的魏赵,语气随意:“也罢,夜色深了宫里路黑,魏赵,你送两位郡主回殿吧,务必护她们周全。”
“是,陛下。”乐正照躬身应下,墨色袍角在烛火下扫过地面,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苏沅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虚弱的神色,扶着邬羽转身向外走。
乐正照跟在她们身后半步远的距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可苏沅能清晰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出了大殿,夜风吹散了殿内的酒气与暖意,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
宫道两侧的宫灯昏黄,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青石板路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邬羽靠在苏沅身边,声音细若蚊蚋:“姐姐,我有点怕。”
“别怕,有姐姐在。”苏沅握紧妹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安抚,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后的乐正照。
他走在阴影里,墨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眼时,眼尾的弧度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冽。
行至一处转角,前方宫灯突然灭了两盏,昏暗中,乐正照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苏沅心头一紧,刚想开口,却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长乐郡主的参汤,少喝些。”
苏沅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他。
昏暗中,乐正照已恢复了往日的恭敬模样,垂着眼帘,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错觉。
可苏沅清楚记得,方才在殿中,邬远特意让人送来的参汤,邬羽喝了半碗后,指尖便微微发颤。
她当时只当是妹妹体弱,如今想来,那参汤恐怕有问题。
“魏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沅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试探。
乐正照抬眼,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落在前方黑暗的宫道上,声音依旧低沉:“没什么,只是听闻长乐郡主体质特殊,有些补品未必适宜,安宁郡主心细,多留意便是。”
他话说得隐晦,却点出了关键——参汤被动了手脚,且是针对邬羽的体质。
苏沅心中了然,他这是在暗中提醒。
可为什么?
是念及昔日的婚约,还是另有图谋?
她正想再问,前方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乐正照立刻闭了嘴,脚步加快了几分,与她们拉开距离,重新变回那个恭谨的太监总管。
到了偏殿门口,苏沅扶着邬羽站定,转身对乐正照行礼:“多谢魏总管相送。”
“郡主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乐正照躬身回礼,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快得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宫门落锁后,便不要再随意走动了。”
苏沅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墨色袍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消失在宫道尽头。
她扶着邬羽走进殿内,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平静终于褪去。
三更的梆子声在宫墙外隐约传来,乐正照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间位于御书房附近、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隐秘的偏院。
他推开房门,屋内未点灯,只有月色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他脱下墨色的宦官袍,随手扔在椅上,露出里面素色的内衬。
往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眼底翻涌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有重逢的悸动,有隐忍的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主子。”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门声,心腹沈青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盏热茶。
他是乐正照潜伏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人,也是少数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沈青将茶盏放在桌上,见乐正照依旧站在窗边,背影透着几分魂不守舍,忍不住开口:“主子,您今日送两位郡主回殿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出了什么事?”
乐正照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往事。”
“往事?”沈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跟着乐正照多年,自然知道当年那段婚约,也知道这三年来,乐正照从未停止过暗中照拂邬萦姐妹。
邬羽的药材被克扣时,是他悄悄让人补上,姐妹俩被刁难时,是他暗中施压化解。
阿青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带着几分不解,“主子,这三年来您明明一直记挂着她们,暗中帮了她们那么多,却从来不敢正面见她们,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您怎么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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