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山道上的碎石,底盘发出闷响。
林晚秋的额角抵着车窗,纱布下渗出的血渍在晨光里泛着暗褐,像滴凝固的琥珀。
她垂眸盯着膝头的扶贫笔记,父亲的字迹在颠簸中模糊又清晰——最后一页“沈墨白不该死”六个字被红笔圈了三圈,墨迹晕开处,指腹能触到纸张下细微的凹凸,像是某页被撕去时留下的压痕。
“慢点开。”她突然出声,喉间发涩。
副驾的陆承宇立刻抬手拍了拍司机肩膀,越野车的颠簸幅度小了些。
他侧过身,眼底的青黑比昨夜更深:“伤口又疼了?我包里有止疼片——”
“不是。”林晚秋打断他,指尖沿着压痕轻轻划动。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掀起纸页,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她瞳孔微缩,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真实之眼”的热流顺着后颈窜上脑门。
这是她昏迷三天后第一次感知到能力波动,比从前更混沌,像隔着毛玻璃看电影——
沾着泥浆的手,指节暴起,将一张泛黄的图纸塞进岩缝。
另一只手从后方伸来,抓住那人手腕,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蓝布,是父亲常穿的工作衬衫。
“老沈!”年轻的林振山声音发颤,“你疯了?这图——”
“咔嚓”一声,画面碎裂。
林晚秋猛地捂住额头,笔记“啪”地掉在两人中间。
陆承宇迅速弯腰去捡,指尖却先碰到她冰凉的手背:“晚秋?”
“不是自杀。”她盯着窗外掠过的野杜鹃,声音轻得像叹息,“沈墨白是被推下去的。”
越野车在废弃扶贫站前刹住。
铁门上的“青禾镇易地搬迁试点站”字样早已斑驳,铁锈顺着门柱往下淌,在地面积成暗红的痂。
老吴拄着枣木拐杖从门房里出来,银白的胡须沾着晨露,见着林晚秋一行人,忽然用苗语念起歌谣。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风穿过石缝,尾音里带着哭腔。
“他在念什么?”陈工程师压低声音问。
他抱着父亲留下的地质锤,牛皮锤柄磨得发亮,锤头上还粘着几星暗黄的岩屑。
陆承宇没说话。
他仰头看向天空——沈雪的无人机正无声盘旋,金属机身在云层里闪了三次光,又悄然隐入雾中。
这是他们约好的“安全信号”。
老吴的歌谣突然断了。
他浑浊的眼睛盯上陈工程师怀里的地质锤,喉结动了动:“这锤子……是你爹当年留下的?”
陈工程师一怔,指尖抚过锤柄上的刻痕:“家父陈兆坤,2003年参与边境地质普查。临终前说‘有些图不能画出来’,这锤子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老吴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震得门环叮当响。
他颤巍巍摸出钥匙串,最顶端的铜钥匙生满绿锈:“进来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侧过身时,林晚秋看见他后颈有道旧疤,像条扭曲的蜈蚣,“但别碰墙上的日志本,那是会咬人的记忆。”
档案室的霉味比想象中更重。
林晚秋裹紧外套,蹲在积灰的铁柜前,手套上很快沾了层黑渍。
陆承宇举着手机当手电筒,光束扫过标签:YJ2008-01、YJ2008-02……直到最底层的YJ2008-12,封皮上的“土地置换可行性报告”几个字被人用修正液涂得斑驳。
“缺了附件。”她抽出文件夹,里面只有半页打印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撕下来的。
纸背用铅笔草草画着地形草图,山脉走势旁标着“军事缓冲区重划建议”。
陆承宇摸出紫外线灯,林晚秋将纸张凑过去——隐形墨水显现出一行小字:“矿脉走向与军用雷达盲区高度重合——沈。”
“他们借扶贫项目打掩护。”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置换土地是为了打通矿产勘探通道,而军事缓冲区的雷达盲区……”
“能掩盖非法作业的信号。”陆承宇接过话头,声音沉得像铅块。
他的指尖掠过草图上的红圈,那是青禾镇易地搬迁安置区的位置,“所以安置房才会偷工减料——他们把钱抽去填矿洞了。”
陈工程师突然敲了敲墙面。
他的地质锤抵着水泥砖,“当”的一声,回音空洞:“后山可能有勘探井。草图上标了坐标,应该就在断崖那边。”
洞穴口的腐味像把刀,直往鼻腔里钻。
林晚秋捂着嘴,借着陆承宇的手机光,看见洞壁上挂着蛛网般的电线,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罗盘、锈蚀的经纬仪,还有半本皮质日志,封皮上“沈墨白”三个字被泥浆糊了一半。
“别碰!”陈工程师刚要弯腰,林晚秋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太阳穴又开始跳,“真实之眼·溯”像潮水般涌来——
暴雨倾盆,两个男人在悬崖边撕扯。
年长的那个穿着地质服,正是照片里的沈墨白:“你把国家的地卖给毒贩!矿脉经过的山谷是运毒通道,他们用炸药炸塌了老支书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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