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斑从墙皮裂缝里爬出来,像团化不开的墨。
林晚秋的登山靴碾过地上的医疗记录单,纸张发出脆弱的脆响,混着沈墨白压抑的咳嗽声,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撞出回音。
她弯腰拾起一张泛黄的用药清单时,指节碰到了金属——墙角铁架上的消毒锅还挂着褪色的红漆,锅沿结着层黑褐色的垢,像凝固的血。
“1998.3.18”的标签在指尖硌出凹痕,她的呼吸突然顿住。
母亲的名字端端正正印在“产妇姓名”栏,旁边“主刀医师”处龙飞凤舞签着“陈世昌”。
沈墨白扶着墙的手紧了紧,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洇成朵暗红的花:“当年陈世昌还是县医院外科主任,你出生那天,他特意从县城赶过来。”
林晚秋的指尖轻轻划过纸张边缘。
真实之眼在太阳穴处突突跳动,像被谁拿细针挑开了蒙在视网膜上的纱。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产床的金属支架在眼前扭曲成记忆里的模样——年轻的母亲额发沾着汗,苍白的手死死攥着床单,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
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注射器,镜片反着冷光:“林同志,这针打下去,孩子以后的路能顺很多。”窗外传来嘈杂的呐喊,“还我补偿款!”“易地搬迁是骗局!”的口号撞在玻璃上,震得吊瓶架晃了晃。
“不……”林晚秋踉跄后退,后背抵上生了锈的器械柜,金属棱角扎进脊椎。
记忆像被人扯碎的电影胶片,最后定格在母亲绝望的眼神里——那不是难产的痛,是明知自己要被永远封口的恐惧。
她摸到腰间父亲的徽章,缺口处的淤泥还带着暗河的凉意,突然明白父亲说的“影子里的数据流”是什么: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某些罪恶就被刻进了她的生命年轮。
“你妈不是死于产后感染。”沈墨白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当年镇里挪用扶贫款盖办公楼,上访的村民堵了县政府大门。陈世昌给你妈打了过量镇静剂,伪造了难产记录——新生儿的疫苗登记被抹掉,胎盘样本被带走,他们要的是能证明你身份的所有生物痕迹。”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说“要做照进阴影的光”,原来那阴影从她剪断脐带时就存在了。
承安集团总部的百叶窗漏进一线光,正落在陆承宇摊开的护士执业证复印件上。
“青禾镇卫生院”几个字被他的指腹磨得发毛,母亲的照片泛着旧黄,眼睛却亮得惊人——和他手机里存的林晚秋工作照里的眼神,像极了。
“喂?”他按下通话键时,指节在发抖,“我是陆承宇,想问下……九八年在青禾镇卫生院工作的陆素芬护士,您有印象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小陆啊……”退休老护士的声音带着颤,“你妈是个好医生,接生过一百多个孩子,连镇东头王阿婆的羊难产,她都去帮忙……”
“可后来呢?”陆承宇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总盯着窗外的槐树,嘴里念叨“该还的,总要还”。
老护士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背景音里传来茶杯轻碰的脆响:“九八年春上,有个产妇在镇医院出事了。你妈说那针剂有问题,偷偷藏了半支样本……后来县卫生局来查,说她伪造病历,被迫辞职。再后来……”
“再后来她就得了肺病,咳血咳了三年。”陆承宇替她说完,声音发涩。
他猛地起身,椅子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的响。
电脑屏幕亮着,搜索框里“1998 青禾 上访”的关键词被系统提示“无相关结果”,他抄起茶杯砸向墙面,瓷片混着茶水溅在“承安集团十年荣誉墙”上,最醒目的位置挂着“青禾镇易地搬迁工程优质承建商”的金匾。
“我爹当年给陈书记捐的住院楼……”他盯着匾上的鎏金大字,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到底是盖在多少人的命上?”
医院档案库的铁皮柜在林晚秋的工具钳下发出呻吟。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保险柜里的护理日志封皮蒙着灰,翻开却见墨迹如新:“3月18日夜,林姓产妇分娩顺利,但家属拒绝新生儿疫苗接种登记,称‘孩子将来要当清官’。”后面用红笔补了一行:“陈副县长亲临现场,要求补录用药记录,并带走原始胎盘样本。”
“原来这就是父亲说的‘沉默契约’。”林晚秋合上日志,指腹压在“清官”两个字上,“他们用我的出生做筹码,把我爹绑在这条腐败链上——从土地审批到扶贫款挪用,他每签一个字,都是在给我的命续债。”
沈墨白把最后一块蜂蜡按进微型U盘,一只黑背胡蜂从他掌心振翅而起,腹部的蜡封在光下泛着蜜色:“这是‘蜂巢’最高级警报,飞出去三公里没被截获,卫星就会锁定信号源。你爸当年布的局,不是文件,不是账本,是那些被吓住却没被压垮的人——接生的护士、上访的村民、给你妈送过草药的阿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