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密不透风的网,需要一针一线地织就。
而林晚秋,就是那个最清醒、也最冷酷的织网人。
半个月后,一份名为《青禾镇村级项目阳光运行十三条》的试行条例,张贴在了镇政府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繁复的官样文章,每一条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资金来源、预算明细、承建方资质及关联人背景调查、村民代表三次投票签字记录……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像晾在烈日下的床单,一览无余,不留任何潮湿的死角。
条例的最后一条,是林晚秋顶着专案组内部的争议,强硬加入的:“凡涉及五百万以上资金的重大项目,动工奠基前,须组织全体项目相关人员,观看历史警示教育片。”
青禾镇新卫生院的奠基仪式,成了第一个“试点”。
仪式很简单,没有剪彩,没有领导的冗长讲话。
在临时搭建的幕布前,镇里所有干部和项目承建方坐得笔直。
投影仪亮起,画面并非人们想象中的廉政宣传片,而是那段经过技术处理,抹去了受害者画面的祠堂直播录像。
陈世昌癫狂的自白,资金如水银般无孔不入的流向,壁画背后那狰狞的血契……冰冷地回荡在初春的空气里。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把被高高举起的地质锤上,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
放映结束,全场死寂。
一位刚考进镇政府的年轻村干部脸色煞白,他哆嗦着嘴唇,对身边的同事小声说:“我……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被画进那幅壁画里了。”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刺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城郊。
陆承宇已经搬出了承安集团那栋俯瞰全市的总部大楼,在郊区租了一间带小院的平房。
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运动服,沿着新修的柏油路晨跑。
这条路,终点正好是“清泉居”小区的入口。
他总会在那里停下,目光落在小区门口那块巨大的电子公告栏上。
今天,上面滚动播放的除了水电通知,还有一篇特殊的文章——《我的忏悔》,节选自他的《重大立功说明》。
下面开放了村民留言区,一条最新留言格外醒目:“字写得是挺工整,就是良心以前长歪了。”
陆承宇看着那行字,眼底积压多日的阴霾,竟化开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签字笔,在留言板下方的空白处,认真地补了一句。
“正在校正,请监督。”
春日正好,林小满第一次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春游。
老师让大家围坐在一片草坪上,分享自己的理想。
有的孩子说想当宇航员,有的说想当警察。
轮到林小满时,她怯生生地举起小手,声音清脆:“我想当一名审计员。”
同学们投来不解的目光。
她挺直小小的背脊,无比认真地说:“因为我爸爸和姐姐都告诉过我,钱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要放在太阳底下晒,才不会发霉长虫。”
阳光穿过树叶,在她干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枚枚温暖的印章。
苏瑶也迎来了她的“第一课”。
作为缓刑期间的社区服务,她走进了青禾镇中学,为“青春期法制教育周”做宣讲。
她没有念稿子,只是平静地讲述,自己如何从一个对数字敏感的优秀会计,一步步沦为陈世昌手中那把精准而麻木的“算盘杀手”。
台下一名扎着马尾的女生勇敢地举手提问:“苏阿姨,那你现在……恨林晚秋组长吗?是她亲手把你送上法庭的。”
苏瑶迎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解脱后的沙哑:“我不恨她。我只恨那个在接到第一笔黑钱时,选择了沉默和服从的自己。谢谢她,让我不用再继续恨下去了。”
课后,当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一个害羞的女生塞给她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苏瑶打开,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阿姨,我也被人欺负过,但一直没敢说。谢谢你今天说了出来。”
纸条的边缘,被泪水浸湿了一小块。
“清泉居”的地下,一座小型的应急指挥室已经落成。
这里整合了全镇的水电、网络和监控系统,作为未来应对突发事件的神经中枢。
林晚秋在进行最后验收时,敏锐地发现,在总电源控制柜的侧面,多了一个她设计图上没有的装置——一个独立的、覆盖着红色绝缘罩的手动断电闸。
她看向陪同验收的陈秘书。
这个如今挂着“公益技术监督员”胸牌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系统总有被黑客控制的风险,物理隔绝才是最可靠的保险。万一……我是说万一,系统再被什么‘影武者’控制,拉下它,至少能保证核心区域不受影响。”
林晚秋沉默地走过去,检查那个手动闸。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扳手时,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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