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正月己巳日,黄河岸的风像是从幽冥地府刮来的,卷着冰棱子抽打在宋军残旗上。完颜斡离不(宗望)的金东路军列阵北岸,铁浮屠的甲叶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恰似无数把悬在河面上的刀。河心的冰凌互相撞击,发出沉雷般的闷响,那声响顺着水流漫上来,震得南岸宋军的战靴都在发烫。
此时王棣在太原城头正与粘罕鏖战,完颜斡离不(宗望)的金东路军已如黑云压岸,将数百艘抢来的民船一字排开在北岸渡口,船舷上结的冰棱子在寒风中折射出冷光,恰似无数把悬在黄河咽喉上的刀。
河面刚裂开春冰,浊浪裹着磨盘大的浮冰撞向河岸,发出沉雷般的闷响,那声响混着北岸金兵的钲鼓,震得渡口边的枯柳都在簌簌发抖。南岸的宋军防线原是用沙袋堆成的壁垒,此刻却像被雨水泡软的糖糕,在金兵的马蹄下寸寸崩塌。南岸的堞楼早被前日的战火熏成焦炭,唯有二字的匾额半挂在断柱上,被风一吹,发出的哀鸣,恰似濒死者的喉间痰响。此时的黄河正逢凌汛,河面漂着磨盘大的冰排,相互撞击时发出沉雷般的闷响,那声响混着北岸金兵擂鼓的声,震得河滩上的宋兵面如死灰。
完颜斡离不(宗望)立马在北岸高岗上,狐裘大氅被风鼓得如帆,他望着河面上漂着的宋军尸体,那些兵卒的棉袍被冰水浸得发胀,像无数只倒扣的水瓢在浪里沉浮。前日探马回报说黄河天险难攻,却不想正月的暖流提前化开了冰盖,连河底的暗礁都露出狰狞的尖牙——这倒像是老天爷亲手为大金铁骑铺就的通路。他抬手抹过盔顶红缨,那里凝着的不是雪,而是连日征战溅上的血冰。
北岸的金兵忽然擂响牛皮大鼓,鼓点震碎了河面上的薄冰。完颜斡离不骑在战马上,狐裘大氅被风鼓得像只欲飞的鹰,他望着南岸那片稀稀拉拉的宋兵——那些兵卒有的还在系护腕,有的抱着磨盘般的石礌,却连举起的力气都没有,枪尖抖得像秋风中的芦苇,倒像是在给金军招魂。
宋人竟用这样的军队守黄河?完颜斡离不身旁的完颜阇母低笑,话音未落,金兵的先头部队已踏入河水。正月的黄河水寒彻骨髓,刚没到膝盖就把皮甲冻得梆硬,可金兵竟如履平地,马槊尖挑着的火把照亮水面,将流冰映得通红,恰似万千条火蛇在水里游动。
未时三刻,第一拨金兵跳上漕船。那些船本是运粮的平底舟,此刻舱底塞满了抢来的门板,船头架着从真定府缴获的床子弩,弩弦上凝的冰珠随着船身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斡离不立在最大的楼船上,狐裘大氅被风鼓得如帆,他望着南岸宋兵稀疏的阵列——那些兵卒挤在坍塌的烽燧旁,甲叶上还沾着去年防汛的泥浆,此刻被河风一吹,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芦柴。
开船!牛角号声撕裂河雾,数百艘船只如黑蚁般扑向中流。金兵划桨的胳膊上暴起青筋,木桨拍击河面时溅起的水花,瞬间在船舷冻成冰瀑。有艘小船被浪头打翻,十几个金兵落进黄河,汹涌的河水卷着他们往下游漂,甲胄的反光在浊浪里时隐时现,恰似一群被河水吞噬的铁鱼。斡离不站在船头,看着南岸宋兵点燃的报警烽火——那烽火台早被虫蛀,燃起的浓烟刚升三尺便被风吹散,倒像是大宋的国运,在凛冽寒风中苟延残喘。
百十条蒙冲战船如离弦之箭划出北岸,船桨拍击河面的声,与金兵甲叶相撞的声混在一起,倒像是有人在大河琴弦上,奏响了一曲破阵的杀伐乐。有艘战船撞上冰排,船头的金狼头雕饰被撞掉半只耳朵,那木雕滚进水里,惊得一群冻僵的鱼翻着白肚漂了起来。
完颜斡离不(宗望)立在首艘艨艟的楼橹上,玄狐裘大氅被风鼓得如帆。他望着南岸溃散的宋军——那些兵卒有的还在系护腕,有的抱着断枪往芦苇荡里钻,靴底踩碎的冰棱子溅起的雪沫,糊了满脸都是。船头的撞角裹着生牛皮,上面还沾着宋军血垢,此刻撞开浮冰时,发出的脆响,冰屑飞溅在金兵的铁盔上,瞬间凝作白花花的霜。
南岸的宋兵统领伍用提着佩刀,望着越来越近的金兵战船,刀把上被掌心汗渍浸得发暗。他身后宋军残兵攥着长枪手在抖,枪尖指向河面时,竟在冰排缝隙里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些倒影被水波揉碎,恰似他们此刻支离破碎的军心。忽有金兵战船抛来挠钩,勾住了岸边的柳树,树皮被扯下的刹那,露出里面暗红的树芯,像极了被剖开的血管在淌血。
当金兵船只撞上岸时,守将伍用的佩刀还卡在鞘里——他昨夜接到的军报说金军尚在三百里外,此刻看着黑鸦般涌来的金兵,手指竟在刀柄上冻得发僵。有个少年兵刚射出支响箭,弓弦便被河风刮断,箭镞坠进河里,惊起一群贴着水面飞的寒鸦,鸦群掠过金兵船帆时,翅尖扫落的冰碴子掉进宋军的汤锅,那锅里还熬着未熟的粟米,此刻被血水一冲,竟在河滩上漾开片暗紫色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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