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谷中的血腥气还未散尽,已被朔风卷着与寒霜缠在一处。完颜斡离不立于天威军城楼之上,望着崖下正在休整的东路军——伤兵裹着草药躺在篝火旁,甲胄上的血渍被冻成暗红硬块,伙夫正将烤得焦黄的马肉分下去,油星溅在霜地上,瞬间凝成小珠。他腰间的弯刀还在微微发颤,那是斩杀最后几名宋兵时震的,此刻被残阳映着,刃上的血痕已凝如赤线。
“三日。”他对身旁亲卫道,声音里带着厮杀后的沙哑,却依旧沉劲,“够了。”
亲卫会意,转身传令。片刻间,谷中响起收营的号角,呜呜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劲。正在啃肉的士兵猛地站起,将残余的肉干塞进怀中;伤愈的兵卒扛起兵刃,甲叶碰撞声在谷中连成一片;战马被牵离篝火,打了个响鼻,蹄子刨得冻硬的土地簌簌落渣。
第三日清晨,寒霜比前几日更厚,踩在地上咯吱作响。完颜斡离不勒马于谷口,玄甲上的霜花被晨光映得泛冷光,他抬手向东一指——那里的天际线隐在薄雾中,正是真定方向。“转旗,东行。”
完颜斡离不伏在马背上,貂裘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东侧的旷野。他知道,真定是河北重镇,扼着东路军回师的咽喉,拿下此处,便如攥紧了河北的脉门。井陉的厮杀已让麾下铁骑染足了血,此刻东向,正是锐气最盛之时。
行至正午,霜花渐融,露出底下褐黄的土地。远处的村落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断垣残壁在风中摇晃。东路军如一道玄色闪电,掠过旷野,狼旗所指,草木皆靡。有斥候从前方奔回,滚鞍落马:“二太子,前方三十里便是真定地界,城头已见宋军旗号。”
完颜斡离不勒住马缰,抬头望去,真定城的轮廓已在薄雾中隐隐可见,青灰色的城墙如一条横卧的巨蛟,城头的“宋”字旗在风中猎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抬手拍了拍胯下战马的脖颈——那马似懂人意,打了个响鼻,四蹄刨得冻土飞溅。
“走。”
一个字从齿间迸出,带着冰碴子似的狠劲。铁骑再次动了,马蹄声震得大地发颤,玄色洪流卷着深秋的寒意,朝着真定城的方向,如奔雷般涌去。道旁的枯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似在为这支东向的劲旅,奏响又一场厮杀的前奏。
未及一日,完颜斡离不的铁骑已抵真定城下。完颜干离不的铁骑如黑云压城,滚滚烟尘遮了半边日头,直抵真定城下。
那真定城原是河北重镇,城墙砌得如铁打一般,知府李邈早得了讯息,率军民死守。城头上旌旗猎猎,弓箭手张弓如满月,滚木礌石堆得像小山,军民个个眼里燃着怒火。完颜干离不勒住马缰,马鞭一指,金兵便如蚁附堤,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墙,刀斧劈得城砖火星四溅。
环城列阵,黑甲如潮,金狼旗在城头宋旗之侧猎猎对峙。城上矢石如暴雨倾盆,城下擂木似惊雷滚地,金军铁骑架云梯强攻,刀斧劈碎城砖,血珠溅在青灰色城墙上,瞬被朔风冻成暗红冰珠。真定知府李邈披甲登城,须发皆张,亲执劲弩射杀数名金兵,喉间吼出的声浪盖过风声:“城在人在,死战不降!”
完颜斡离不立马阵前,腰间弯刀霍然出鞘,寒光映得他眸色更冷:“破城!”
城上城下霎时杀声震野。箭矢密如急雨,穿破皮肉的噗噗声、弓弦崩断的脆响、兵刃相撞的铿锵声,混着伤兵的惨嚎、妇孺的哭喊,被呼啸的北风卷着,直往人耳膜里钻。金兵悍勇,踩着同伴的尸身往上攀;守城的汉子也不含糊,抡起扁担柴刀就往下砸,血珠子溅在城砖上,冻成了暗红的冰碴。
这般血战足熬了三日。到第三日午后,西北角的城墙终被金兵用巨木撞开个丈余宽的豁口,喊杀声陡然拔高十倍。金兵如决堤的洪水般涌进去,巷战更烈,青石板路上的血积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
铁骑如疯虎扑城,云梯上的金兵被戳落者不绝,却前仆后继。刀光与箭影绞成一片血网,城垛被劈得残断,城门被撞得咯咯作响,终于“轰隆”一声崩裂。完颜斡离不一马当先冲进城内,弯刀旋舞如轮,劈碎最后几名宋兵的抵抗,直扑城头。
李邈见城破,早已披散了头发,手里攥着柄豁了口的长剑,袍角被血浸得透湿。他望着涌来的金兵,喉间滚出沉雷般的怒喝:“中原寸土,岂容胡虏放肆!”提剑便向完颜斡离不刺来,剑锋带起呜咽风声。完颜斡离不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刀背磕在李邈腕上,长剑脱手。李邈踉跄后退,望着涌入的金兵,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我大宋臣子,唯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孤身撞入敌阵,夺过一名金兵的佩剑,剑光起处伤了两名金兵,终究架不住人多,被三四柄铁枪逼得踉跄后退,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仍梗着脖子骂,唾沫星子溅在金兵脸上,末了被一刀斩在颈间,那双眼还圆睁着,仿佛要将这满城烽火、遍地胡骑都刻进骨头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