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琼杀了吴革,又转身走向吴挺,那少年虽浑身是伤,却仍瞪着他,不肯屈服。范琼抬手便是一刀,少年的身子软软倒在雪地里,与父亲的尸身隔了数尺,血却在雪地里汇到一处,冻成了一片刺眼的红。
随后,范琼令亲随们搜捕巷中残存的兵士,又擒杀了十余个试图反抗的校尉,将尸体尽数拖到巷尾,雪地里的血渍一路蜿蜒,像一条被冻住的血河。风卷着雪沫子盖上来,却怎么也掩不住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远处吴革宅第的余火相映,将这汴梁寒夜,衬得愈发惨烈。
巷尾的尸体刚被拖到雪堆旁,地上蜿蜒的血河还没来得及被新雪盖严,忽然间,巷口传来一阵“呜呜”的怪响——不是风雪寻常的呼啸,倒像是无数冤魂在寒夜里哭号,转瞬便卷着雪沫子扑进巷中,将亲随们的青布袍角猛地掀了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天上扯。
范琼刚用袖角擦了擦刀上的血,冷不防被这股风灌了满脸雪粒,刺得眼睛生疼。他眯眼抬头,只见原本灰蒙蒙的天,竟瞬间被黑沉沉的云团压了下来,云里裹着沙尘与碎雪,滚滚地往汴梁城上空涌,像是要把这天地都翻过来。巷里的积雪被风卷得漫天飞舞,有的粘在兵士的甲胄上,有的打在吴革冰冷的头颅旁,将那圆睁的双眼盖了层白霜,却掩不住眼底的不甘。
风越来越猛,从“呜呜”的啸声变成“呼呼”的狂吼,卷着地上的短刀在青砖上“当啷啷”地滚,撞在墙角发出刺耳的脆响;吴革宅第的余火本已快熄,被风一吹,突然窜起半人高的火苗,火星子混着黑灰被卷到巷中,落在亲随的肩头,烫得他们慌忙去拍,却怎么也拍不干净。几个亲随想扶住巷旁的老槐树,刚伸手便被风吹得一个趔趄,树皮上的残雪“簌簌”往下掉,砸在他们手背上,冷得像冰锥。
不多时,风势已遮天蔽日——抬头望去,天上的云团像是染了墨,又混着雪的白,搅成一片混沌,连平日里能勉强透出点光的太阳,也被这团混沌裹得严严实实,只在云缝里漏出一点昏暗的光,像块蒙了血污的铜盘,连地上的血渍都照得发暗。巷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几步外的人影都变得模糊,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甲胄上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谁家的门窗被吹得“哐当”作响,混着巷中未散的血腥气,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范琼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按住头上的幞头,生怕被风刮走。他看向地上吴革父子的尸身,只见风卷着雪沫子在他们周围打转,像是在护着这对忠烈的遗骸,又像是在控诉这巷中的杀戮。亲随们都缩着脖子,没人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这风来得太急、太猛,不像是寻常的风雪,倒像是天在为吴革的冤死发怒,要将这汴梁城里的屈与恨,都裹进这狂风里,让世人都闻见这血腥,看见这黑暗。
太阳的光越来越暗,最后竟只剩一点微弱的昏黄,勉强能看清巷中满地的尸体与血冰。风还在狂吼,卷着沙尘与碎雪,将这汴梁城的寒夜,衬得愈发阴沉、愈发惨烈,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大宋的劫难,垂下了沉重的帷幕。
风还在汴梁巷口狂吼,卷着雪沫子撞在皇城宫墙的砖缝里,发出“呜呜”的余响,像是还在追着巷中未散的血腥气打转。那股子铁腥混着雪水的寒冽,顺着风势飘进朝堂外围的廊下,百官们刚得了吴革父子惨死的讯息,此刻都僵在廊柱旁,一个个朝服上沾着沿途的碎雪,幞头歪了也顾不得扶,活像被这狂风抽去了魂魄。
打头的那白发老臣,他年近六旬,鬓发已白,此刻双手垂在身侧,朝笏险些从指间滑落。风卷着一片沾了血点的雪沫落在他的紫袍前襟,他竟浑然不觉,只盯着廊外漫天的黑雪,脸色比地上的冰还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却藏不住齿间的轻颤——方才巷中那冲天的火苗、吴革圆睁的双眼,还有那像冤魂哭号的风声,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似的疼。旁边几个年轻些的官员,有的攥着袖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眶通红却不敢落泪;有的垂着头,望着脚下青砖缝里冻住的血渍,肩膀微微发抖,像是怕这风再卷来什么更可怕的景象。廊下静得可怕,只有风打在朝服上的“簌簌”声,偶尔混着一两声压抑的叹息,那叹息里满是颓丧,像是连这大宋的气数,都要被这狂风刮走了。
张邦昌恰在此时从内殿出来,他穿着一身绯色公服,本是要去面见金人使者,刚走到廊下便撞见这满朝凄惶的景象,又听内侍低声说了吴革之事,顿时身子一震,脚下一个踉跄,若非旁边内侍急忙扶住他的胳膊,险些栽倒在雪地里。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耳尖都透着青气,双手紧紧抓住内侍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巷中……当真那般惨烈?”内侍刚一点头,他便猛地转头望向巷口的方向,只见远处的黑云和雪搅成一片混沌,连那点昏黄的日光都快看不见了——他仿佛能听见那风里的哭号,能看见吴革父子倒在雪地里的模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浑身发冷。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怕这冤死的魂魄,下一个便找上来寻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