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安将丸子放入他的碗中后，思绪也不过才过了几秒的时间，崔德荣沉默了。
视线转移到自己碗里的丸子上，用筷子捻出一块，他低下头来就着米饭吞咽下肚。
这一秒，好像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又快速地离开，让人有些难耐有些发烫，但这绝不是视线带来的作用。
在这之后，安安看起来很开心，吃饭的架势都快了不少，父女两旁若无人的交谈传到耳里，崔德荣没再看一眼。
在他的印象里，孩子是突然一天翻天地覆般改变的。
生完孩子就抛下他而去的妻子给崔德荣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的他魂不守舍。
一边怀念着妻子一边处理着公事，让他每一天都心力憔悴，但仔细回想起来，他还是能记得，那个小小的还没他膝盖高的孩子永远乖巧的跟在自己的身后。
等孩子该上学了，崔德荣只想给他最好的资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大手一挥，不被他关注的孩子开始了睁眼天不亮闭眼夜幕深的日子。
也许是他太忙了，来不及听孩子的事情，在这样的安排下，崔尧日渐沉默，就这么过到了初中。
而这一切在崔尧上高中时全都变了，崔德荣还记得崔尧第一次那样剧烈地反抗。
好像一座沉默的火山突然迸发，但这在另一座大山面前还是不够看。
即便这时已经走出妻子离去的阴影，崔德荣依旧有许多事要忙，那会他只觉得孩子叛逆期的到来。
拒绝一起用餐，可以，拒绝一切额外的培训,可以，拒绝他指明的一切安排，这也可以。
唯一让崔德荣有些困惑的是，这样少年叛逆的反抗似乎没过很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戛然而止，崔尧在某一天又恢复了以前的沉默，但这一次，似乎拒绝了一切和他本就不多的交流。
即便是如此，崔德荣也没有花费时间去关注更别提改变了，尤其是崔尧顺利的考上了相当不错的大学以后，他更不可能去了解孩子的心理历程。
瞧，不管孩子怎么抗拒，还不是多少依靠了以前家里为他安排的各项资源顺利毕业了，他为他安排的路是那样宽敞，这是她的孩子，他绝不会不管。
即便这个家伙愚蠢的在成年后同自己断绝往来。
是有些气恼的，但他不也偶尔也有关注他吗？
哪怕目睹过崔尧一次性打多份工，只要能维持基本生活那就当锻炼了，崔德荣是那样自信在经历过挫折后崔尧会想起以前的好。
平稳的、安康的、无任何人阻碍的罗马大路早已铺设完毕，他不觉得有人会拒绝。
当然...这是曾经。
几乎目睹了自己半生的老友王守信也曾多次或暗示或直面的提示规劝着他，但一直等到这么多年后、这段时间、今天...
他才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
崔德荣从不会为他的抉择而后悔，那么多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抉择是正确的，但他现在确是有些不自信了。
凌乱地碎碎念了许多，心里的一丝惶恐让他自我察觉，但这绝不是怕这份亲情消散也不是怕被人议论。
不管何时，崔德荣最害怕的永远是爱人的失望，一直以来用着多种借口逃避了很久，但当崔尧抱着孩子出现的那一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逃避下去。
似是羞愧，崔德荣叹了好大一口气，两手拘束地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抓紧了：“我好像...不，在他身上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
“抱歉，让你失望了茉莉。”
他坦言自己的错误，但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已经定型，崔德荣也无法做到完全拉下面子和骄傲，他只能缓慢地摸索着日后的时光。
“没能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也许我还能做个好爷爷。”眨眼之间崔德荣想到了什么，没忍住露出个笑来：“有机会你一定要瞧瞧，那孩子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你要问我那孩子叫什么？啊...我是不是忘了说了，你别怪我记性一下变差了，那孩子叫崔安安。”
在妻子面前，崔德荣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毛小子，他说到这忍不住有些抱怨着吐槽：“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取名的，大名取个叠字，没水准。”
崔德荣突然沉默了片刻，对上照片中妻子的视线：“不过，这是个好名字对吗？安安...平平安安。”
这是崔家最小的孩子，他也会护着她平安长大，但目前情况显然不符合他一贯的标准，如何给孩子一个光辉未来，首先...从敲打目前在他眼里依旧不成器的儿子开始。
“谢谢你茉莉，你又一次帮助了我。”
眼角的细纹和有些粗糙的面庞都在无声示意着男人不再青春，崔德荣望着相框中的爱人默默展颜一笑。
香灰扑朔着抖落，三根香燃尽，他站起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相片：“茉莉，我还有事情要去忙，晚些再来看你。”
门外早有秘书拎着公文包等候着崔德荣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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