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翠抱着沉重的木盆,在结霜的石阶上踉跄跌倒时,她知道,那个等待已久的、能将这株柔弱却坚韧的幼苗彻底收归己用的时机,终于到了。
自那夜噩梦警示后,苏婉清的行动愈发隐秘而迅速。她像一只在暗处织网的蜘蛛,每一根丝线的铺设都力求精准无误。而云翠,作为她目前唯一能接触到、且已初步建立起联系的“自己人”,自然成了她重点观察和培养的对象。
她并未急着给予云翠过多的好处或承诺,那样反而显得刻意,容易引人怀疑,也未必能真正收服人心。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能够“自然而然”施恩,且能让云翠牢牢记在心里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一个霜寒露重的清晨,悄然降临。
苏婉清照例准备前往藏书阁。刚出院门没多远,就听到侧院方向传来一阵尖利的斥骂声,夹杂着压抑的啜泣。是李嬷嬷的声音。
她脚步微顿,对身后的云翠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些。
只见侧院井台边,云翠正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倾覆的巨大木盆,浑浊的洗衣水泼了一地,迅速在冰冷的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她面前站着叉腰怒骂的李嬷嬷,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云翠脸上。
“没用的死丫头!连盆水都端不稳!养着你有什么用?这地上结冰了,要是摔着了哪位主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李嬷嬷指着地上的水渍,声音刻薄,“我看你就是偷懒耍滑!今早的饭别吃了,就在这里给我跪着,什么时候地上的水渍干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云翠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拼命磕头:“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地上太滑……奴婢这就擦干净,这就擦……”
她慌忙用手去抹地上冰冷刺骨的水渍,手指瞬间冻得通红。
苏婉清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李嬷嬷分明是借题发挥,刻意刁难。那木盆又大又沉,装满水后更是分量不轻,地上结霜湿滑,云翠一个瘦弱丫头失手打翻,再正常不过。罚跪不准吃饭,在这天寒地冻的早上,简直是要人命。
时机正好。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换上那副惯有的、怯生生又带着点不忍的表情,带着云翠(她自己的丫鬟)走了过去。
“李……李嬷嬷……”她声音不大,带着一丝犹豫和畏惧,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李嬷嬷的斥骂。
李嬷嬷见是她,脸上的怒色稍敛,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敷衍地行了个礼:“三小姐,这死丫头笨手笨脚,冲撞了您,老奴正在管教她呢。”
苏婉清看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手指通红的云翠,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她小声对李嬷嬷道:“嬷嬷,她……她也不是有心的。这地上结霜,确是湿滑。眼看……眼看祖母寿辰就快到了,府里上下都讲究个吉利祥和,若此时罚跪,见了寒气,病倒了反倒不美。不如……不如就让她将功折罪,把这地方赶紧擦洗干净,也就是了。”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理由也找得合乎她“胆小怕事又有点烂好心”的人设——既点出了老夫人寿辰不宜见病气的忌讳(这确实是府中管事们在意的事情),又显得只是单纯不忍心。
李嬷嬷闻言,皱了皱眉。她倒不是真的怕云翠病倒,而是三小姐提到了老夫人寿辰。万一这丫头真冻出个好歹,到时候晦气,上面怪罪下来,她也要吃挂落。再看向苏婉清那副怯懦却又坚持的模样,心中虽不耐烦,却也懒得为了个粗使丫头跟个小姐(哪怕是不得宠的)多费口舌。
“哼,既然三小姐替你求情,这次就算了!”李嬷嬷悻悻地瞪了云翠一眼,“还不快谢谢三小姐,然后把这里收拾干净!若再出差错,仔细你的皮!”
说完,李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云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跪在原地,直到苏婉清轻声提醒:“快起来吧,把地上弄干净。”
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也顾不得冰冷,用力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谢……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
那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苏婉清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离开了。仿佛刚才真的只是路过,一时心软说了句话而已。
恩情,已经种下。而且是在云翠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以一种“微不足道”却又切实改变了她的处境的方式种下的。这比任何刻意的施舍都更加深刻。
傍晚,苏婉清在房中看书(前世偷学来的那些典籍),云翠悄悄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
“小姐,奴婢伺候您烫烫脚,驱驱寒气。”云翠的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动作也格外细致小心。
苏婉清放下书,任由她伺候。期间,云翠几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苏婉清闭着眼,语气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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