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封决定命运的洒金请柬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她知道,自己已站在了悬崖边缘。退一步是万劫不复,进一步……便要在这龙潭虎穴中,杀出一条生路。
两月后。
这三个字像一道催命符,悬在苏婉清的头顶,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倒计时的残酷。
真正接到帖子后,苏婉清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般的“平静”。她没有再哭泣,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恐惧,只是在柳姨娘抱着她垂泪时,轻轻回抱住母亲,低声道:“娘,别担心,女儿……会好好的。”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柳姨娘更加心碎,只觉得女儿是吓傻了,或是认清了现实,绝望了。
晨光熹微,松鹤堂内依旧是一片看似祥和的气氛。只是今日,那祥和底下,涌动着更加复杂难言的暗流。
苏婉清垂首跟在柳姨娘身后,依旧是那身半旧的衣衫,脚步却比往日更加轻缓,几乎听不见声响。她如同一个最谨慎的探子,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请安,行礼,退至角落。一系列动作她做得流畅而卑微,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屈膝行礼后,借着起身低头的那一瞬,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匕首,飞快地扫向了上首。
祖母赵老夫人捻着佛珠,神色如常。但坐在左下首的大夫人王氏,今日的气色却似乎格外好些,眉宇间那惯有的刻薄精明里,掺杂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轻松与得意?
而就在苏婉清目光扫过的刹那,她清晰地捕捉到,大夫人的视线,正与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位穿着体面、显然是世子府来的管事妈妈打扮的妇人,有一个极其短暂、迅捷无比的眼神交汇!
那交汇快得如同错觉,大夫人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确认,而那位管事妈妈的眼神里,则回以一丝不易察觉的恭顺与“一切妥当”的暗示。
是她!
苏婉清的心脏猛地一缩!前世,就是这个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管事妈妈,随着帖子一起来到将军府,负责“迎接”她去世子府的一切事宜!她是苏玉华的心腹之一!
原来,大夫人不仅早就知道,甚至可能参与了具体的谋划!这对母女,早已将她视作囊中之物,只待时辰一到,便将她打包送入那吃人的虎口!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但苏婉清的脸上,却没有泄露分毫。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仿佛被这满屋子的贵人气势所慑,纤细的肩膀微微瑟缩着,完美地扮演着那个即将离家、前途未卜而惶恐不安的庶女。
“婉清,”大夫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近乎“慈和”的语调,在这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三日后便要启程了,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若有短缺,尽管跟你母亲说,或是来禀了我,断不能委屈了你,到了王府,让人看了笑话。”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众人面前,将她三日后的行程敲定,不容有任何变数。也是在敲打柳姨娘,不要节外生枝。
一时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婉清身上。有怜悯,有好奇,有幸灾乐祸,也有如二夫人李氏那般毫不掩饰的讥诮。
柳姨娘脸色煞白,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婉清在袖下轻轻拉住了手。
苏婉清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与怯懦的苍白,她朝着大夫人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细弱,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劳……劳大伯母挂心,婉清……婉清都省得了。定不会……不会给府里丢脸。”
她甚至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眼圈微微泛红,将一个柔弱无助、被迫接受命运却又强装懂事的庶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她这副“识时务”的样子很是受用。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好拿捏的棋子。
那位世子府的管事妈妈,也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目光在苏婉清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货物的成色,随即又漠然地移开。
请安在一种看似温情、实则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结束。
转身离开松鹤堂的瞬间,苏婉清眼底所有的怯懦与惶恐瞬间褪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燃烧的决绝。
大夫人,苏玉华……你们果然已经织好了天罗地网,只等我钻进去。
可惜,你们算计的,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苏婉清了。
两月后么?
她轻轻攥紧了袖中那方新绣的、带着暗红蔷薇的帕子,指尖隔着布料,感受到里面藏着的一小包她让云翠偷偷买来的、效用猛烈的巴豆粉。
这两个月,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比如……让自己“病”得恰到好处,重到无法长途颠簸,需要“静养”些时日,却又不会引人怀疑是故意装病。
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疯狂转动,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场无声的战争,从她踏出松鹤堂的这一刻,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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