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头山的夜比涪水滩凉得多。
李柱国踩着露水浸透的青石板,腰间针囊随着步伐轻撞大腿,里面那枚玄针隔着布囊,在他腿上压出一道浅痕——这是他特意别在最里层的“底牌”。
山道盘旋而上,他的鼻尖突然窜进一缕苦腥。
停步。
舌尖抵住上颚,呼吸放得极轻。
这气味不对,不是寻常山岚,倒像...他喉结动了动,想起天禄阁典籍里记载的“百药障”——用三十七味毒草混合熏烤,借山风形成雾障,既能掩人耳目,又能让闯入者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陈延的人?”他摸向腰间针囊,指节叩了叩青铜传承印,那枚古印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
雾色渐浓,原本能看见半里远的山道,此刻五步外便只剩朦胧树影。
李柱国反手抽出一根三寸银针,指尖在针尾一弹,银针嗡鸣着没入后颈风府穴。
玄针境的针法在此刻显威,他能清晰感觉到银针顺着督脉游走,将七窍暂时封闭——这是“闭息针”,可阻外毒入体半个时辰。
顺着风向辨别雾源,他贴着山壁猫腰前行。
雾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混着马钱子的苦,这配比...他脚步一顿,马钱子性烈,寻常药障不会用这么重的量,除非...
“咔——”
鞋跟碾到块松动的青石板。
地动。
李柱国瞳孔骤缩,本能地抓住身侧树干,可脚下的地面还是裂开道缝隙,他整个人坠了下去。
下落时他看清了,那青石板下竟是个翻板陷阱,四周岩壁嵌着青铜倒刺,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分明淬过毒。
“砰!”
背部撞在潮湿的地面,他闷哼一声,迅速滚到角落。
借着头顶透下的微光,看清这是间地下石室,四壁爬满墨绿藤蔓,叶片边缘泛着紫——七叶断魂草,他在《毒理辨识》里见过图谱,叶片渗出的汁液能让人七窍流血而亡。
瘴气裹着腐叶味涌来,李柱国扯下衣襟捂住口鼻,指尖在胸前连点两下:肺俞、膻中。
两针齐下,他能感觉到毒气在肺腑间的翻涌被暂时遏制,但也只能撑半炷香。
目光扫过石壁,突然顿住——石缝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帛。
他屏住呼吸凑近,用银针挑开石屑,一卷残书赫然现世。
绢帛边缘有火烧痕迹,却还能辨认出“天禄遗方”四个篆字。
李柱国的手在发抖,天禄阁焚毁时,他亲手捧着《黄帝内经》往火里冲,最后只抢出半卷,眼前这卷...
“嘶——”
指尖刚触到绢帛,一阵刺痛从指腹传来。
他猛缩手,见指腹上多了道血线,而残书里竟撒着细如面粉的白色粉末。
“乌头粉。”他咬牙,玄针境的感知让他立刻辨出毒性。
当机立断抽出赤针,刺入指尖“少商穴”,运针如旋,暗红色血珠混着黑汁渗出。
他盯着血珠由黑转红,这才敢将残书塞进怀里,用布帛层层裹紧。
石室深处传来石门开启的闷响。
李柱国迅速退到阴影里,看着两个举火把的人影走进来。
为首的是个灰衣老者,左脸有道刀疤,右手里提着柄带鞘短刀。
“刘叔?”李柱国脱口而出。
老者身形一震,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扑过来抓住李柱国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骨头里:“是...是李校书?当年天禄阁大火,我以为您...”
“刘典签?”李柱国认出来了,这是当年和他一起校书的刘承,专管医经典籍的典签。
可此刻的刘承,眼眶凹陷,脖颈处有青紫色淤痕,分明是被人下了毒。
“他们...他们叫医衡会。”刘承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李柱国青布衫上,“陈延那老匹夫,说要重掌医道正统,凡是不肯归附的医者,都被他们...被他们杀了。张半仙的符水案,是他们做的局,为的是...是让百姓信他们的‘正统医道’。”
“那这残卷?”李柱国摸了摸怀里。
“我藏的天禄阁余卷。”刘承抓住他的手按在石壁上,“后面有密道,你带着走...走!”
远处传来脚步声,刘承突然推开他:“从左边第三块石砖下去!快走!”
李柱国没动,反手点了刘承“气海穴”,暂缓他体内毒气:“我背你。”
“来不及了!”刘承吼道,“医道要传,人比书金贵!”
李柱国咬了咬牙,抱起刘承冲进密道。
地道里霉味呛人,他能听见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等钻出地道时,月已西沉,山风卷着雾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放我下来。”刘承气息微弱,“往东南走二十里,有个破庙...程高那孩子,该会用黄针了吧?”
李柱国喉咙发紧:“他学了入门。”
“好,好。”刘承笑了,血从嘴角溢出来,“告诉程高...医道不是刀,是...是灯。”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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