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檐的火势比王二狗预想的更猛。
他望着窜上梁木的火舌,喉结动了动——方才撒药粉时特意绕庙墙走了三圈,硫磺混着艾草的焦苦味此刻正顺着风往鼻腔里钻。
程高的药箱撞在他后腰上,硌得生疼,可他不敢停,只盯着师父被火光映红的背影。
都别慌!涪翁突然拧住程高的手腕,指尖按在他尺泽穴上轻轻一旋。
程高正被浓烟呛得咳嗽,忽觉肺里像灌了口山泉水,呼吸立刻顺畅了些。
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钢针扎进人骨头里:听马蹄声,东边山道有五骑,西边至少三队——他们早把这儿围死了。
王二狗的后颈刷地冒起冷汗。
他扒着庙后裂开的砖墙往外看,月光下果然见着山道拐弯处晃动的火把,影影绰绰像群黑鸦。那...那咱们往哪儿跑?他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攥紧腰间的火折子——这是师父教他制的,能在雨里也烧得旺,可此刻他宁愿这东西永远用不上。
涪翁突然笑了,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他从怀里摸出三枚银针,针尖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先给你们提口气。说罢屈指一弹,第一枚针地扎进程高的足三里,第二枚刺向王二狗同穴,第三枚竟扎进自己左腿相同位置。
程高只觉一股热流从腿根直冲头顶,原本发软的膝盖突然绷得像青竹;王二狗更夸张,被针一激,差点跳起来:师父!
这针...跟喝了十碗烧刀子似的!
保你们半炷香内不喘粗气。涪翁扯着两人往庙后柴房挪,程高,把你药囊里的青矾粉撒上风头。程高立刻会意,反手扯开腰间牛皮囊,大把青灰色药粉扬向空中——那是他用煅烧绿矾制的,遇火便腾起浓白烟雾。
庙外的火把光顿时模糊成一片,传来守卫的惊喝:烟!
快捂眼——
好机会!涪翁的玄针囊突然地轻响,他抓出两枚赤针,屈指成钩,手腕一抖。
程高只觉眼前一花,左侧山道传来两声闷哼——两个举火把的守卫正捂着眼睛打滚,指缝里渗出淡血水:瞎了!
老子眼睛看不见了!
涪翁推着两人钻进柴房后墙的狗洞。
王二狗被墙灰蹭了满脸,却顾不上擦,跟着师父往乱石岗跑。
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板生疼,他听见程高在身后急促的呼吸声,正想开口问还能撑多久,后颈突然一凉——涪翁的银针又扎进他涌泉穴。
别咬牙,把气沉到丹田。涪翁边跑边说,声音稳得像山涧流水,你方才扎的足三里是足阳明胃经,这涌泉是足少阴肾经,二经同调,能多提半柱香的劲。王二狗只觉脚底升起一团暖烘烘的气,原本发虚的腿肚子立刻硬实了,连带着胸口的憋闷都散了些。
程高盯着师父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雪夜。
那时他跪在江边,雪片落进后颈,冻得牙齿打颤,可师父就这么站着,说想学针?
先背下《灵枢·九针十二原》。
此刻师父的青布衫被烟火熏得发黑,发梢沾着草屑,却比当年更像柄淬了火的剑——剑尖挑开浓烟,剑脊撞开乱石,连带着他们这些跟在身后的,都被磨出了几分锐气相。
到了!涪翁突然刹住脚步。
王二狗抬头,见前方是片齐腰高的野棘丛,再往前就是涪水滩。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山风突然卷来铁器相碰的脆响——是刀刃擦过刀鞘的声音。
程高的针囊又烫了。
这次不是共鸣,是灼热。
他摸向腰间,玄针在囊里跳得厉害,像要破囊而出。
涪翁的脚步顿了顿,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山坳口的青石板上——七道黑影如恶犬拦路,腰间铁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山风卷着烟火气灌进山坳,七道黑影如铁闸横在乱石岗前。
为首者长剑出鞘半尺,寒芒映得月光都褪了三分,剑脊上医衡会三个字被磨得发亮——正是半月前烧毁医庐、抢走《针经》残卷的恶徒。
老东西,把剩下的医典交出来,留你全尸。为首者嗓音像刮过石缝的风,剑尖虚点涪翁咽喉。
程高的玄针囊烫得几乎要烧穿牛皮,他摸到囊口露出的半枚赤针,掌心沁出冷汗——这是师父说过非生死关头不可动的杀招。
涪翁却笑了,指节在腰间玄针囊上叩出轻响。
他盯着为首者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那是长期握剑导致的手阳明大肠经淤堵——曲池穴,正是这条经上的要穴。程高,护住二狗。他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叶,却让两个徒弟后背一绷。
话音未落,为首者已欺身而至。
剑尖带起的风割得涪翁面额生疼,他不退反进,左手如鹰隼扣住对方手腕,右手玄针地扎进肘弯曲池穴。
为首者瞳孔骤缩,原本稳如磐石的手臂突然软得像泡过水的麻绳,长剑坠地。
涪翁脚尖一挑,剑已到掌中,反手横扫划出半轮银月——这招扫叶式他在天禄阁教过程高百遍,此刻扫过第二人颈侧大椎穴,那黑衣人闷哼着瘫倒,颈后冒起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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