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麓的晨雾还未散尽,三顶青竹小轿已沿着青石阶蜿蜒而上。
轿帘掀开一角,程高盯着山门上医盟大会四个鎏金大字,喉结动了动:师父,那守卫......
川东医派的拜帖早递了。涪翁靠在轿中,灰布道袍下藏着七枚银针,青崖子的名号,这二十年来在巴郡治过三十七个疑难杂症——你当那些守卫没听过?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铜铃,铃舌晃动的脆响里,混着王二狗在山脚下学的布谷鸟鸣。
三顶轿子在山门前停住。
程高掀开轿帘时,后颈的汗已经洇湿了衣领。
他扶着涪翁下轿,看见两个持刀守卫正盯着他们腰间的药囊。
为首的守卫伸手要接拜帖,却被涪翁先一步攥住手腕。
小哥这脉......涪翁眯眼,寸关尺浮而弦,怕是夜里守山着了凉?他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颗药丸,服下这颗姜苏丸,三刻钟后便不咳了。
守卫的手僵在半空。
他盯着涪翁花白的胡须,又看了眼程高怀里鼓鼓的药箱——那箱子上还沾着前日给村头老妇扎针时溅的药渍。他突然躬身,青先生的名号,小的早有耳闻。
程高跟着涪翁跨过门槛时,后背的冷汗终于顺着脊梁往下淌。
王二狗的布谷鸟鸣又响了一声,他知道那是外围已布好爆炎草的暗号。
演武场中央搭着三丈高的木台,百来个医者或坐或立,茶盏相撞的叮当声里,混着几丝若有若无的药气。
涪翁扫过人群,瞳孔微缩——左首第三排那个穿墨绿锦袍的,昨日在巴郡药铺偷换过安胎药;右首第五个留长须的,上月给财主家治腿疾时故意下了滞气散。
今日论道,先试活人之术!主持的白眉老者一拍惊堂木,两个抬着担架的仆役快步上台,这位患者是巴郡富户独子,坠崖后气若游丝,三日内寻遍名医无解。
谁能救他,便得头筹!
程高看见担架上的少年面色青灰,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他正要说话,涪翁已当先踏上台去。我来。他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深潭,震得满场茶盏轻颤。
银针在涪翁指间转了个花,玄色的针尾映着晨光。手少阴心经,极泉穴。他屈指一弹,银针破空而入,手厥阴心包经,天池穴。第二针,足少阴肾经,俞府穴......
程高数到第七针时,少年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第八针入气海穴,他喉间滚出一声轻哼。
第九针扎进百会穴的刹那,少年地吐出一口黑血,眼睛缓缓睁开。
满场死寂。
不知谁先喊了声活了!,掌声如惊雷炸响。
程高望着师父被晨光镀亮的白发,突然想起昨夜他在石磨旁说的话:医道正统不是印,是活人。
奇技淫巧,岂敢称正统?
冷笑声从台下来。
程高寻声望去,见左侧首座站起个穿玄色云纹锦袍的男子,腰间玉佩刻着字——正是医衡会的使者。不过是碰运气扎对了穴位,也配在医盟大会上卖弄?
涪翁转身,银针还插在少年身上。若这是奇技淫巧,他指节叩了叩少年的腕脉,那为何他的脉从雀啄脉变成了和缓的平脉?
为何他的唇色从青转红?他突然笑了,医衡使可知,天禄阁焚毁前,我校雠过《黄帝内经》的全本?
真正的正统,从来不是攥在谁手里的印,是能救人的术。
玄衣使者的脸瞬间涨红。
程高注意到他身后几个医者的眼神——那不是被驳倒的羞恼,而是......慌乱?
他再看台下,左首第三排的墨绿锦袍正死死攥着茶盏,指节发白;右手第五个长须的额头全是冷汗,喉结上下滚动。
上茶!白眉老者高声道。
仆役托着茶盘鱼贯而入,程高闻见茶香里混着极淡的沉水香——那是迷魂草的味道。
他猛地抬头,正撞见涪翁朝他微微颔首。
茶盏递到玄衣使者面前时,涪翁的袖口轻抖。
程高看见一丝淡金色的粉末飘进茶盏,融入茶汤。
片刻后,墨绿锦袍突然摔了茶盏:我这是......他瞪大眼睛,前日我偷换安胎药,是医衡会逼我!
他们说不照做就烧我药铺!
长须医者猛地站起来,茶盏砸在地上:我给财主下滞气散,是他们说要让财主以为我医术高明,好垄断巴郡医馆!他踉跄着指向玄衣使者,他给我们下了迷魂散,逼我们做帮凶!
全场哗然。
玄衣使者的脸瞬间煞白,他拍案而起:妖言惑众!
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
程高只觉眼前一花,玄衣使者的喉结下方已插着枚银针。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的闷响——正是前日刀疤男被封哑穴的模样。
医道本应济世,岂容尔等私利横行!涪翁踏前一步,袖中银针随着动作轻响,今日,我便以针为证,揭开这场百年骗局!
山门外突然传来巨响。
程高看见王二狗从树林里窜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根引火绳——那是爆炎草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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