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翁弯腰拾起地上半卷《黄帝经》,指尖拂过被毒针划破的边角,摇头轻笑:医典破了能补,人心破了才难治。他抬头望向程高,少年正蹲在王二狗身边,替那被毒针划伤的刺客扎针解毒——和当年跪在雪地里求师的小徒弟,终于有了几分医圣的模样。
夜更深了。
程高捧着从暗格里取出的《针经》走向涪翁时,见师父正站在经阁前,月光落在他发间,竟添了几分霜色。
老人转身,从怀中摸出枚青铜古印——医道传承印的纹路,不知何时已完整如新。
明日,把《黄帝经》主卷移交医道司。涪翁将古印塞进程高手心,你记着,医道不是一人之学,是天下人的火种。
程高攥紧古印,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望着经阁里堆叠的医典,突然想起今日堂外那些举着旧书的百姓——原来火种从来都不在高阁,而在每个肯把医道揣进怀里、藏进墙缝、传给子孙的人心里。
东墙根的雄鸡开始打鸣时,涪翁蹲在药庐前的石凳上补渔网。
王二狗捧着新摘的艾草凑过来:师父,明日移交医典,您去不去?
涪翁把断了的网线穿进针鼻,但不是以涪翁的名义。他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嘴角扬起点笑,以李柱国的名义——那个当年在天禄阁校书的小官,该出来认认这些活的医典了。
程高站在廊下望着这一幕,突然听见怀里的古印发出极轻的声。
他低头,见印面上新浮现出一行字:医道永续,在民不在宫。
东方既白。
晨光漫过医道司朱红门扉时,程高捧着裹着明黄缎子的《黄帝经》主卷,掌心被缎子磨得发烫。
他抬眼望向前方——本该隐在渔翁斗笠下的师父,此刻正站在石阶中央,束发的木簪换成了青铜笔笄,那是天禄阁校书官的旧物。
李柱国?人群中突然有人轻声惊呼。
前排挤着个白胡子老丈,手里攥着卷边角磨破的《五十二病方》,当年在天禄阁抄书的小李郎!
我给你们送过槐花茶的!
涪翁(此刻该称李柱国)转头,眼尾的笑纹里浸着晨露:张伯的茶,比太医院的参汤还提神。他接过程高手中的经卷,指尖在缎面上轻轻一按,今日移交,不是藏进高阁,是要抄成百部千部,让每个药庐里都有一部《黄帝经》。
人群爆发出欢呼。
王二狗挤到最前面,举着块擦得锃亮的青铜碑——碑身还带着刻刀的新痕,师父!
传承印碑刻好了!他鼻尖沾着石粉,手指在两个字上用力抹了抹,我刻的名字,比程大哥的字还周正!
程高摸了摸碑上自己的名字,刻痕里填着朱砂,像滴滚烫的血。
赵子衡站在他身侧,望着碑上赵子衡三个瘦金体,喉结动了动:当年我在太医院骂民间野医,如今能站在这里......
医道不分高低,只分真心。李柱国将《黄帝经》递给医道司司长,目光扫过程高,程高,过来。
程高上前半步,师父的手掌落在他后颈,和三年前雪夜拍他肩膀时一样有力:你总说我是鼻祖。
可鼻祖该是你——他指了指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是你,是二狗,是天下所有肯把医道揣进怀里、传给子孙的人。
我啊,不过是个守火种的老渔翁。
程高突然眼眶发酸。
他想起雪地里跪了三天的自己,想起第一次用赤针救婴孩时师父藏在袖中的手——原来那些严苛的考验,都是在替他把火种焐热。
师父!王二狗突然拽他衣角,
晨雾未散的江面上,不知何时泊了条旧木船。
船尾立着个戴斗笠的渔翁,正弯腰整理渔网,竹篓里的鲫鱼扑腾着溅起水花。
李柱国的青铜笔笄在风里晃了晃,他低头解下腰间的鱼纹玉佩,塞进程高手里:替我收着。
您要走?程高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医道司的火种有你们守着,李柱国转身走向江边,斗笠压得低低的,声音却清晰,可涪水上游的老妇人还在等我治腿疾,巫山脚下的小子被蛇咬了,总不能等医馆开到家门口。
王二狗追过去,被程高一把拉住。
少年望着师父的背影,突然扯着嗓子喊:师父!
过年要回来吃腊肉!
渔翁的脚步顿了顿,抬手挥了挥。
船桨划破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将他的身影揉碎在晨雾里。
...
五年后。
程先生!村东头张婶的孙子抽风了!
程高刚放下给赵大娘扎针的玄针,闻言立刻背起药箱。
穿过涪翁医馆的青石门楣时,他瞥见廊下新立的石碑——上面的名字又多了二十三个,最末是王二狗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村东头的草房里,三岁的小娃蜷在炕头,小脸涨得紫红。
程高摸了摸孩子的脉,指尖微沉——是急惊风。
他取出银针,在灯上烤了烤,曲池、合谷、人中......
轻些!张婶攥着他的手腕,我听人说,当年涪翁扎针,孩子都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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