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火把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棺木上,李柱国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乎要覆住那具干尸的脸。
他跪得太久,膝盖压着青石板生疼,可手指仍死死抠着棺沿——那枚插在干尸心口的铜针,此刻正贴着他掌心的老茧发烫。
守典。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当年咱们在天禄阁后园铸针,你说要刻,我说该刻。铜针尾端的刻痕硌着指腹,二十年前的雪突然漫进眼眶——那时他和师兄蹲在炭炉前,铜水在陶模里咕嘟冒泡,师兄的手被烫红了也不肯松,说医典若亡,咱们便是活的模子。
程高的短刀又往干尸拳缝里探了探,帛书边角的焦黑簌簌往下掉:师父,这卷......
李柱国伸手接过,帛书上的字是师兄的笔迹,力透纸背,可边角却多了几行歪扭小楷,像是用左手仓促补写的。
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顿住——原本该是《黄帝经》经筋篇的位置,密密麻麻画着针位图,每根针尾都缠着血丝状的纹路。
这不对。赵子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尖几乎要贴上帛书,我在洛阳太学见过正统《黄帝经》抄本,正经针法讲究针随气走,可这些......他喉结滚动,这些针要扎进百会、风府、大椎,是控神的位置。
王二狗的药囊地砸在地上。
他本蹲在门口望风,此刻直起腰,脸上的泥点子都被冷汗冲开了:控神?
像上次那中邪的疯汉?
不是中邪。李柱国的指节捏得发白,帛书在他手里簌簌发抖,是用针引血,以气锁魂。他突然想起半月前青冥医会送来的帖子,说是要共商医道,可会中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羊圈里的羊羔。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医道,是能操控人心的邪术。
程高猛地抽刀出鞘,刀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师父,是不是青冥那帮人害了师伯?
是,也不是。李柱国将帛书轻轻放在棺盖上,指尖抚过干尸攥紧的左手——指缝里还沾着半粒朱砂,是当年抄医典时用的。师兄把真《黄帝经》藏在骨血里,用邪术图谱做饵。
他知道有人盯着医典,便把假的留在明处,真的......他拍了拍自己心口,在传承印里。
石屋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王二狗打了个寒颤,摸出火折子又点了根火把,火光里,赵子衡的脸白得像张纸:可青冥医会的人要是发现帛书是假的......
他们已经发现了。李柱国突然站起身,玄针袋撞在棺角,发出清越的脆响,方才寨外的巡哨从三拨减到一拨,马厩的草料被撤了七成——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程高的短刀地磕在棺沿上:那咱们现在就冲出去!
我护着师父,二狗断后,子衡抱帛书——
冲不出去的。李柱国打断他,目光扫过三个徒弟:程高刀鞘上的血渍是前日替山民拔箭时溅的,王二狗竹篙尖的药泥还沾着治蛇伤的余温,赵子衡发茬泛青,那是抄医典到子时被灯火烧的。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但有人能出去。
是夜,青冥医会的寨子里飘起炊烟。
李柱国坐在帐中,面前摆着那枚传承印——青铜表面的纹路正在缓缓流动,将师兄帛书里的邪术图谱一点点覆盖,露出底下真正的《黄帝经》经文。
他摸出怀里的铜针,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师兄当年在天禄阁抄书时,笔尖落下的墨点。
程高。他掀开门帘,晨雾漫过鞋帮,带真医典去南阳找张机,就说涪翁的针,该扎进天下人的脉枕了。
二狗回涪水建医庐,子衡去洛阳......他顿了顿,告诉太学的老学究们,医道不是方术,是活人。
程高攥紧短刀:那师父您?
李柱国解下玄针袋,挂在程高腰间:我去见个人。他转身走向寨外的密林,晨雾里传来玄针相撞的轻响,当年师兄用命护典,今日我用针......他的声音被风卷走,问问青冥医会的人,敢不敢接这柄。
月上中天时,青冥医会的演武场突然腾起一阵白雾。
守夜的喽啰揉了揉眼,恍惚看见个渔翁打扮的身影掠过演武台,腰间的针袋闪着幽光——像是有无数青铜古印,正随着他的脚步,在雾里浮浮沉沉。
李柱国的布鞋碾过带露的草叶,玄针袋里十二枚玄针微微发烫。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寨墙下巡逻兵的脚步声——三拨减到一拨,马厩草料撤了七成,这些细节像刻在骨头上的刺青,此刻全化作他指腹的针感。
第一处,气海。他指尖拂过左腰针袋,最末尾那枚刻着云纹的玄针地跳出,没入演武场东侧草垛。
草垛后打盹的巡兵突然呛咳,双手死死掐住喉咙,脸涨得紫红——他分明没被勒住,却像有只无形的手正攥紧他的气管。
第二处,风池。第二枚玄针斜插入西侧望楼的梁柱,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两个放哨的喽啰抱着头滚下木梯,一个用额头撞着青石板,一个把指甲抠进自己眼眶,嘴里含糊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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