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碎石打在程高后颈,他攥住师父衣袖的手沁出薄汗:师父,这地窟塌陷得蹊跷,余靖那老东西藏医典的地方......
藏得好。涪翁指腹摩挲帛书上的血痕,残卷上针有悬布天下者五几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得他心口发烫。
传承印在体内翻涌,青铜纹路里新浮现的字迹正与帛书残章隐隐重叠——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觉得《针经》完整面世的希望,不再是镜花水月。
王二狗,火把举高。程高踢开脚边松动的碎石,率先踩上青石板阶梯。
少年的草鞋刚沾到第一级,便传来轻响,像是某种古老机关被唤醒。
王二狗举着火把凑近,橙黄火光映出阶梯侧面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用极小的篆字刻着非医勿入,入则化尘。
乖乖。王二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火把差点掉在地上,这...这是骂咱们呢?
骂的是心术不正之辈。涪翁按住少年发颤的手腕,指尖触到阶梯刻痕时,传承印突然发出灼热的刺痛。
他瞳孔微缩——这些刻痕的走笔,竟与当年天禄阁校书时,自己在《黄帝内经》卷尾批注的笔法如出一辙。
幽蓝光芒越来越近。
当四人转过最后一道石拱,程高的剑地出鞘——眼前是座半亩见方的地下石室,四壁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冷光漫过墙面密密麻麻的刻图。
王二狗的火把照亮最近一面墙,他倒抽一口凉气:师父!
这...这不是您说过的十二经筋走行图
涪翁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踉跄着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石壁上的刻痕。
那些他曾在天禄阁残卷里见过的模糊线条,此刻清晰得连每条络脉的分支都纤毫毕现;更有几幅图是他从未见过的——比如任督交泰九针式,比如奇经八脉逆引法,每一道刻痕都带着岁月磨洗的包浆,却比他记忆中任何医典都更鲜活。
这是...前代医圣的手泽。涪翁嗓音发哑。
他转身时,程高的剑穗扫过中央一座青铜棺椁。
棺盖表面的铜绿被夜明珠映得发蓝,八个大篆在冷光中泛着幽光:医道归藏,以承后世。
师父!程高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这棺椁周围有针孔。
涪翁低头,这才发现青铜棺椁底部均匀分布着七枚细如牛毛的针孔,针孔周围的铜锈呈暗褐色——是长期被药物浸润的痕迹。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棺盖边缘,体内传承印突然如沸水翻涌。的一声,他耳边炸开无数模糊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同时念诵医经,又像有人在说:等的就是你。
退开。涪翁喝退欲上前的程高,掌心按在棺盖中央。
青铜凉意透过掌心渗入血脉,却又被传承印的灼热冲散。
他缓缓发力,青铜与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响中,棺盖露出一道缝隙。
程高的剑刃地磕在石壁上。
棺椁里没有尸骸。
一具用锦帛包裹的卷册静静躺在青铜台座上,锦帛边缘绣着云雷纹,正是西汉宫廷医官专用的典籍封套;卷册旁卧着枚半透明的玉印,印纽雕成九只首尾相连的针形,玉质里流转的光华,竟与涪翁体内传承印的纹路完全吻合。
《针经》......涪翁颤抖着掀开锦帛,第一行字便让他眼眶发热——针有悬布天下者五:一曰治神,二曰知养身......正是余靖帛书上残缺的开篇,此刻完整地铺展在他眼前。
更让他震撼的是卷末的题跋:某虽不才,愿以残躯藏此典于九泉,待后世医者持医承印来取。
医承印......程高轻声重复,目光落在那枚玉印上。
涪翁伸手去取玉印时,指尖刚碰到玉质,体内传承印突然剧烈震颤。
刹那间,他仿佛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有白髯老者在竹简上刻字,有青衫医者在病榻前施针,有他自己在天禄阁校书时,为残缺的医经扼腕叹息的模样......无数道声音在他脑海中交汇,最终凝成一句清越的长吟:医道,乃天地之律,生死之度;承者,非持针,乃持心。
师父?程高见他闭目伫立,额角渗出汗珠,伸手要扶。
涪翁突然睁眼,眼底有灼灼光华。
他抓起玉印按在胸口,传承印的灼热瞬间穿透皮肉,两枚印的纹路在虚空中重叠,竟发出钟磬般的清响。
王二狗瞪圆眼睛:师父的衣服......发光了!
果然,涪翁素色葛衣下,隐约可见青铜印纹与玉印的光华融为一体,那些曾残缺的纹路此刻完整如星图,连他鬓角的白发都被映得泛着金芒。
这是......赵子衡喉头滚动,医道传承的真相?
是使命。涪翁握紧《针经》残卷,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激昂,余靖藏了残卷,前代医圣藏了全本,原来这百年间,总有人在黑暗里举着火把。他转头看向三个弟子,目光扫过程高紧抿的唇角、王二狗发亮的眼睛、赵子衡攥紧的药囊,突然笑了,程高,把剑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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