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国推开门的刹那,殿内忽有冷风吹来,供桌上的烛火地熄灭。
王二狗刚要摸火折子,却见正墙上挂着面青铜镜——镜面不是映着他们,而是十年前天禄阁的模样:檀香缭绕的密室里,一个穿紫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手中捧着本泛黄的《黄帝内经》,正提笔在卷尾批字。
是他!李柱国的声音发颤。
他认出那紫袍上的云纹,正是当年张奉先得势后,新朝皇帝亲赐的医官紫。
镜中男子忽然转头,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嘴角勾起抹冷笑。
王二狗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离镜面不过三寸。
他听见师父急促的呼吸声,像要把二十年的恨与痛都喘出来。
阿狗......李柱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碰。
可王二狗的手指还是轻轻贴了上去。
镜面泛起水波似的涟漪,紫袍男子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竟映出李柱国自己的脸——发间金针闪着幽光,和镜外的那枚,分毫不差。
王二狗的指尖刚触到镜面,便像被火炭烫了似的猛地缩回——那看似平滑的青铜镜竟泛起粘稠的阻力,将他整只手震得发麻。少年踉跄着撞进李柱国怀里,腕骨上赫然浮起五道红痕,像被无形的爪子抓过。
李柱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镜中仍在晃动的涟漪,喉结滚动两下——十年前在天禄阁,他曾见过太医院用西域奇药迷妄草调和水银,制成能扭曲人心的意念镜。
那时韩慎之总说医者需借幻象看清患者真心,如今想来,这镜子怕早成了藏污纳垢的壳子。
别动。他按住王二狗发抖的肩膀,反手从药囊里摸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尾刻着二字,是当年校书时用玉髓磨的,专破邪祟迷障。
他咬着牙刺入自己耳后翳风穴,鲜血顺着颈侧淌进衣领——这一针下去,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却让眼前的重影渐渐清晰。
镜面的幻象开始剥落。
青铜的背面露出道半指宽的缝隙,隐约能看见石壁上的铜环。是机关。李柱国扯下腰间的艾草绳,蘸着王二狗腕上的血在镜沿画了道符,用药物和光影做局,专骗心有执念的人。他的声音发哑,十年前韩慎之站在天禄阁火前的身影突然撞进脑海——那老东西当时也是这样,说烧了旧典才能写新经,却把真正的《针经》残卷藏进了镜子里。
王二狗摸着发烫的手腕,盯着镜后缝隙里渗出的霉味:师父,那...那镜子里的我...不,您的脸...
是你心里记挂我。李柱国扯下衣角擦了擦针,动作突然顿住——他记起程远信里说的青囊先生总在十五翻医典,原来不是翻书,是翻这面镜子里的鬼把戏。
他伸手扣住铜环,指节因用力泛白:走,看他藏了什么宝贝。
镜门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地下密室比李柱国想象的小,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案前那人的白发根根分明。
李柱国,你终于来了。
声音像锈了的铜铃。
李柱国的银针掉在地上——案后的老人穿着新朝太医正的玄色官服,左眉骨有道月牙疤,正是当年在天禄阁逼他焚书的韩慎之!
十年了。
李柱国记得那夜的火,记得韩慎之捏着他的手按在《黄帝内经》上,说新朝要新医典,旧东西留着是祸。
他更记得自己挣脱时撞翻的烛台,火星溅上竹简的瞬间,韩慎之眼里闪过的不是痛惜,是兴奋。
韩大人。李柱国弯腰捡起针,指腹擦过针身,您这官服,比当年的紫袍更合身?
韩慎之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合身,太合身了。
新帝信我,说我能写《新朝医典》,比你们这些守旧派强百倍。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铜匣,知道我为什么烧天禄阁的书?
那些老古董写的都是医者仁心,可仁心能换粮?
能让士兵打仗不喊疼?
李柱国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涪水畔难产的农妇,想起被恶吏打断腿的老丈——那些人要的不是不喊疼,是活下来的希望。你篡改医典,把针术写成止痛之法,把诊脉说成测运之术他向前半步,银针在指间转得飞快,今日我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韩慎之突然拔高声音,从袖中抖出根黑针。
针身裹着层暗纹,凑近了能闻见腐肉味,当年你不肯烧书,我便烧了天禄阁;如今你要坏我大事,我便烧了这洛阳城——反正新帝要的是医能定国,我给的,比你干净。
两股针风撞在一起的刹那,密室的夜明珠突然爆了两颗。
李柱国的赤针擦着韩慎之耳尖划过,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韩慎之的黑针则刺中他左肩,疼得他踉跄两步——那针上竟淬了曼陀罗,血珠刚冒出来就泛着青。
师父!王二狗抄起短棍要冲,却被李柱国喝住:退到墙角!他反手拔下左肩的针,在嘴里抿了抿,瞳孔因毒性微微散大,好个韩慎之,用腐尸养针,倒和你这人心性般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