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当众哼起了那段不成调,甚至有些跑调的曲子。
起初众人只觉滑稽,可听着听着,场面却渐渐安静下来。
忽然,一名精通音律的女医脸色骤变,失声惊呼:“这节奏……这曲调的起伏,竟然暗合了古籍中记载的‘心包经’七息之律!”
满场哗然!
柳妻当即走上台,亲自执笔,将农妇的讲述一字不漏地记录在一本崭新的册子上,并郑重地在首页写下五个大字——《心传录》。
她为农妇的法子题名:“声谐脉律法”。
台下那几个老医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其中一人,悄悄将手伸进袖中,把他珍藏多年的《正统医序》一角,撕得粉碎。
与此同时,江畔草庐。
程高将他行医三十年所记的医案心得,整整十二卷心血,全部投入了火塘。
火焰冲天而起,映得他苍老的脸庞忽明忽暗。
柳妻恰在此时赶到,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止:“程先生!这可是涪翁一脉的毕生心血啊!”
程高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吞噬着书卷的火焰:“师尊当年血写终章,为的便是打破‘医典归于一人’的魔咒。我这些笔记,若留于世,不过是成了另一本需要被打破的经典,一道新的枷锁罢了。”
火光闪烁中,他胸口那枚传承印记,竟也随之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那古朴的青铜色泽渐渐褪去,转为一种温润通透的半透明玉质,其上的纹路不再是死板的符文,而是如同真正的人心脉络一般,缓缓搏动、交织。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柳妻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从今往后,医道,不在纸上,不在典籍里。它在人与人相互守护的每一次呼吸里,在每一次心跳的共鸣中。”
当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潜入了百草盟的藏书阁,目标直指那本刚刚开篇的《心传录》原本。
守夜的女医警觉地察觉到了异动,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一路追至江边,她才看清,那盗书之人,竟是白日里反对“轮讲制”最激烈的一位老医!
老医被当场撞破,手中的《心传录》掉在地上。
他没有逃,而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个七旬老人,竟当着年轻后辈的面,嚎啕大哭:“我学医五十载,背过的医书比吃过的盐还多!可如今……如今却要听一个村妇讲课……我怕啊!我怕自己钻研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头来全成了废物!”
女医沉默了许久,默默捡起地上的原本,又从怀中取出一本抄录好的副本,递到老医面前。
“前辈,这个拿去吧。”她的声音在夜风中很轻,却很有力,“但是,明日的轮讲,也请您上台来讲一讲。不讲医理,就讲一讲,‘您在怕什么’。”
老医怔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本副本,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极长,如同一株被风霜压折的枯木。
暴雨说来就来,电闪雷鸣,冲刷着整个沙盘村。
盲童披着蓑衣,拄着一根竹杖,独自在泥泞的村道上巡行。
他的竹杖点地,不快不慢,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为沉睡的大地叩脉。
忽然,他在一户人家的窗外停下了脚步。
雨声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呼吸——微弱、紊乱,几近于无。
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老翁昏卧在床,面如金纸,气息已闭,手腕上的脉搏更是沉寂如死。
盲童俯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老翁的胸膛上,凝神细听。
片刻之后,他猛然直起身,对惊慌失措的家属疾声喝道:“心脉乍停!快!用你的掌根,对准他这里!”他准确地指向老翁的心前区,“用力叩击!我喊拍子,你跟着我!一、二、三、四!”
那节奏,不急不缓,竟与白日里弟子们诵读的《针歌》拍子分毫不差。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随着第三十六响落下,那老翁猛地剧烈一咳,吐出一口浑浊的黑气,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模糊的盲童,用劫后余生的虚弱声音颤抖地问:“是……是程高先生吗?”
盲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微笑:“老爷爷,我是沙盘村的孩子。您刚才听见的节拍,就是我的针。”
窗外,暴雨骤歇,一轮明月破云而出。
远处的山脊上,程高迎风而立,他望见山下的村庄里,一盏又一盏的灯火次第亮起,仿佛天上的繁星坠落到了人间。
他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胸口那枚玉质心印传来的温润。
这一次,没有灼痛,没有枷锁,只有无尽的回响。
百草盟的灯火,夜夜通明。
自轮讲制和《心传录》面世以来,沙盘村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
今天,是割草的王大爷发现用某种草汁涂抹能让镰刀更快;明天,是带孩子的李大婶摸索出一种能让婴儿安睡的拍背节奏。
《心传录》的篇页,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填满着,每一页都浸透着村民们最鲜活的智慧与体悟。
柳妻每晚都会翻阅这本越来越厚的册子,看着上面那些或娟秀、或粗犷的字迹只是,这脉搏跳得太快了,快到让她隐隐生出一种预感,那空白的纸页,似乎很快就要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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