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江风带着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阿禾依旧盘坐于江畔那块巨石之上,心神却早已沉入那场细微到极致的震动之中。
他摊开掌心,任由清晨的露珠在肌肤上滚落,冰凉,而后温润。
就在一滴露珠恰好滑落至他手腕内侧的“列缺”穴时,异变陡生。
那滴水珠并未像同伴那样继续滚落,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瞬间渗入皮肤,消失无踪。
下一刻,一股若有似无的微暖气流,自列缺穴处悍然升起,不偏不倚,精准地沿着手太阴肺经的脉络逆流而上。
阿禾心头一震,急忙凝神内察。
他惊骇地发现,这股气流并非外来之物,而是他自身经络中的气血,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而精准的号令,在露珠滴落的那一刹那,如久侯王令的精兵,自行启动,疏通关隘。
这哪里是露水?
这分明是一根无形的针!
恰在此时,柳妻端着一只铜碗从村中走来,她并未打扰阿禾,而是径直走到一位因腿脚淤滞而长年卧床的病者家门前。
她并未让病人喝下碗中接来的晨露,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铜碗悬于病者膝下“足三里”穴上方寸许,碗沿与皮肤并未有任何接触。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病者那条久无知觉的腿膝下肌肉竟轻微地颤动起来,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毫针正在其穴位深处穿刺、捻转,淤滞的气血竟发出冰雪消融般的细微声响,自行松动了。
柳妻的眼中闪烁着震撼与明悟,她对着赶来的阿禾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阿禾,我们都错了……不是我们在用天地间的灵气治病……是这片天地,在沉寂了千年之后,开始亲手替我们扎针了。”这匪夷所思的发现如同一道惊雷,在沙盘村炸开。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村中一位老妪,久患“郁结咳”,胸中之气凝滞如顽石,任何汤药都如泥牛入海,难入分毫。
这日午后,一个三岁稚童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一路嬉笑着跑到了老妪门前。
那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不偏不倚,正好回荡在老妪胸前“膻中”穴的正上方。
正在屋内昏昏欲睡的老妪,身躯猛地一震,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呛咳。
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她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团拳头大小、腥臭无比的乌黑浓痰。
黑痰落地,老妪只觉胸口压了半辈子的巨石瞬间被搬开,气息豁然通畅,连浑浊的双眼都清亮了几分。
阿禾闻讯赶来,顾不得污秽,伸手搭上老妪脉搏,又以食指轻轻按压其胸前的“中府”、“云门”二穴。
他指下的经气,已不再是之前的紊乱阻塞,而是自行重组,其流转之势,竟与一本残破《针经》中记载的“欢笑通心络”的经气运行图,别无二致。
柳妻彻夜翻检着那些几乎快要散架的医门残卷,终于在一本涪翁的手记中找到了一句模糊的记载,她指着那行字,声音颤抖:“此法……涪翁曾记而未传,谓‘情动可代九针’……我一直以为是某种比喻,现在才明白,原来这针法,不是失传了,它是一直在等,等人心自己醒来,与天地共鸣。”天地间的异变,愈发离奇。
傍晚时分,江雾如常升腾,弥漫了整个村庄。
但如今的雾气,却不再是散乱无章的飘荡。
阿禾站在村口高处彻夜观察,亲眼见到一缕浓厚的雾丝,在流转到一户腿脚不便的病家屋檐时,竟自动分出一缕,如灵蛇般盘旋三匝,而后精准地垂落于窗棂之上,其形态,赫然是古针法中的“环跳”引针式。
次日,那病者惊喜地告诉众人:“我昨夜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影子,在我腿弯上轻轻点了一下,冰冰凉凉的,醒来后,这条麻了快一年的腿,竟然能动了!”柳妻闻言,取来一张素绢,覆于那病家窗外。
一夜过后,前去收取,只见那张素绢被雾水浸透,水汽凝结之处,竟隐隐现出几个模糊的字迹——正是“独活寄生汤”方中的三味主药,连用量都标注得精准无比。
她手捧素绢,猛然醒悟,脸色煞白:“雾不是在传递药方……它是在用自身的气机,根据病人的状况,现场配伍!”如果说雾气有灵已是骇人听闻,那接下来的风,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一场山风骤起,呼啸着掠过村中的晒药场,场上晾晒的数十种药材被卷上半空,随风翻滚。
村民们忙着抢收,唯有阿禾静静地立在场中,闭上了眼睛。
他清晰地感觉到,当一股特定的气旋擦过他的后颈“风池”穴时,他体内的“阳维脉”竟随之微微一震,一股暖流瞬间贯通全身。
他猛地睁眼,大喝道:“快!记下风吹的方向,还有那些药材移动的轨迹!”村民们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阿禾的信任,立刻七手八脚地记录下来。
半个时辰后,当众人将记录的轨迹在沙地上拼凑出来时,一幅玄奥无比的“风引通关图”赫然呈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