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孩,这片新天地里唯一的变数,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终于在黎明的薄雾中寻到了一丝平静的岸。
清晨的雾气带着草木的湿润,尚未散尽。
赵篾匠抱着那背负蓝纹的婴孩,静静坐在屋前的石墩上。
他没有去探孩子的脉,也没有检查他的体温,只是将全副心神都灌注在那小小的鼻翼和胸膛的起伏上。
寻常的初生婴孩,呼吸短而急促,如风箱催火。
可怀中此子,却截然不同。
他的一呼一吸,悠长得不像话,缓若深潭吐纳,静若古钟长鸣。
赵篾匠默数着,心头狂跳——整整九息,才完成一次吐纳!
更让他眼皮一紧的是,每当那微弱的气流从婴儿唇间吐出,竟会带起一抹极淡的蓝光,像是夏夜的萤火,又似艾草燃尽后悬浮于空中的最后一缕余烬,一闪即逝。
而当他吸气时,地面上堆积的腐叶竟会无风自动,轻微地颤动起来,仿佛泥土深处有无数看不见的根系在与他的呼吸同频共振,暗中呼应。
赵篾匠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脑中一道电光石火,猛然炸开!
这不是病态!
绝不是!
他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异象,但在那本传自李青针、早已被他翻烂的《诊脉法》残卷中,却记载过一句语焉不详的批注——“天人一体,与地同息,气通地维,是为活脉。”
肺主气,气通地维!
这孩子天生便与这片广袤的大地共用着同一副肺腑,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牵引着地脉的搏动!
赵篾-匠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清亮,所有的疑虑、惊惧、不安,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震撼。
他终于明白,自己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凡胎俗子,而是医道断绝千年后,借由人身重新显化于世的“活典”!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光影笔直地从天空刺下。
村口那棵被雷劈掉半边、早已枯死多年的老槐树下,村民们正三三两两地躲着懒。
突然,一阵惊呼声四起!
只见那满是枯枝的老槐树,竟在无风的情况下,枝桠簌簌抖动起来。
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的斑驳光影,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碎块,而是开始缓缓流动、汇聚,竟诡异地勾勒出了一幅清晰无比的“任脉循行图”!
赵篾匠闻讯赶来,挤开人群,目光如炬。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光影图谱,发现每一道光影的移动、每一次明暗的闪烁,其节奏都与他怀中婴孩沉睡时的心跳,分毫不差!
他心头一动,从旁捡起一根晾衣服用的长竹竿,用竿头轻轻点在老槐树粗糙的树根上。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地下传来,仿佛一根绷紧了千年的琴弦,终于被指尖拨动。
就在这声嗡鸣响起的刹那,他怀中的蓝纹婴豁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
婴孩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忽然抬起,指向了老槐树离地三尺高的第三根分枝。
赵篾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婴孩所指的方向,攀上树干,用随身的篾刀在那根粗壮的枯枝上用力扒开干裂的树皮。
“咔哒。”
一声轻响,一截深埋在树心里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那是一枚针柄!
通体由青铜所铸,虽已锈迹斑斑,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篆刻的四个古字——天禄阁制!
赵篾匠脑中轰然一声,如遭雷击。
天禄阁!
那是李青针祖师所在的宗门!
这枚遗针,竟藏在此处百年之久!
他猛然醒悟,这不是巧合!
绝不是!
当年李青针能以一道金光在涪水边种下蓝花,是为“气引”;如今这孩子,竟能以神意引动光影,用眼神为他指明藏针之处,这……这分明就是在用天地当纸,用神意“下针”!
第三日,天色骤变,前几日洗净天空的暴雨去而复返,且来势更凶。
山溪暴涨,浑黄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向地势低洼的村落。
村民们惊恐万状,哭喊着收拾细软,准备逃难。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赵篾匠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他没有跑,反而抱着婴孩,一步步走上村口那片最高的土坡,迎着狂风和即将到来的洪峰,傲然而立。
在所有村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将婴孩那只柔软温热的小手,轻轻地贴在了湿润的泥土上。
奇迹,在下一瞬发生!
只见那小小的五指刚刚接触地面,以土坡为中心,整片山野的草木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号令,竟在风雨中骤然挺直了腰杆!
地下的根系疯狂生长、交错,如一张巨网瞬间收紧,竟在村口自发筑起了一道由泥土和草根构成的柔韧屏障!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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