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翁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震惊。
他一把将阿禾从赵篾匠背上抱下,平放在草庐前的竹席上。
他不再理会那些玄之又玄的异象,只以一个医者的本能,伸出三指,轻扣阿禾的寸口脉门。
指尖落下,他脸色再变!
脉象虚浮无根,如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唯独一处!
在小腹之下的“鸠尾”死穴,竟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疯狂逆行,直冲心脉!
他瞬间醒悟!
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异禀!
他是昨夜以自身精血为引,用凡俗铁针,强行激活了地窖中沉睡了千年的“赤针渡气”古阵!
那大阵积攒的千年医道残力,正在以最粗暴的方式重塑他的经脉。
此刻的阿禾,就像一个被强行灌入江河的窄小水囊,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混账东西!”涪翁低吼一声,眼中杀机与痛惜交织。
他当机立断,从贴身针囊中取出一根通体乌黑、长仅三寸的短针。
禁针,“断龙”。
此针专斩逆行经气,是他生平最忌用之针,因其霸道无比,一针下去,无论善恶,所有外力皆会被瞬间截断。
他捏紧“断龙”,对准阿禾丹田上方的“神阙”大穴,就要刺下!
针尖寒芒毕露,距离皮肤仅余半寸。
就在这时,竹席上的阿禾忽然咧嘴一笑。
那笑容纯真无邪,却让涪翁如坠冰窟。
“白袍子爷爷说,”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您要是扎下去,我就真死啦。”
涪翁持针的手腕,瞬间僵住。
那笑容……那语气……竟与三十年前,在太医署后院,那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临终前却笑着对他说“医者不自医,生死由天命”的授业恩师,一模一样!
“当啷”一声,金针“断龙”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
涪翁缓缓收针入盒,沉默了足足十息。
他转身步入草庐,从中取出一个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寒玉枕”,小心翼翼地垫在阿禾的颈下,为其稳固心神。
随即,他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左手中指,将殷红的指尖血滴入一碗清冽的江水中,递给赵篾匠,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喂他喝下去!”
见赵篾匠迟疑,他低喝道:“这是‘借命续引’!我以自身赤针修为,替他强行扛下这三日的大阵反噬!若他撑得过去,医道薪火便由他续;若撑不过去,莫说是传人,连这条小命都留不住!”
话音刚落,那碗血水刚一入喉,阿禾体内便轰然作响!
他周身七处大穴,竟如星辰般同步亮起微光,每一次跳动,都与江心水波的起伏完美契合!
涪翁闭目盘坐,凝神感应。
他赫然察觉,自己体内那三道因昨夜异象而躁动的经络,竟在此刻随着阿禾的脉动产生了共振!
尤其是掌心那枚滚烫的传承印,上面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延展,一行全新的古篆残篇清晰浮现:
“童子持火,照我幽谷。”
拂晓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江面。
阿禾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涪翁疲惫地靠在草庐立柱上,一夜的惊心动魄,加上强行“借命续引”,让他这位医道大宗师也感到了一丝虚脱。
忽然,他脚边那只焦黑的藤编篓子中,那根青铜小针再度发出一阵急促的“嗡嗡”声,针尖剧烈震颤,直直指向江心某处。
涪翁皱眉望去。
只见晨雾弥漫的江心,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条模糊的舟影。
那并非舟,而是一截巨大的、被烧得焦黑的梁柱残骸,看其卯榫结构,赫然是当年天禄阁的遗物。
此刻,那截在江中漂浮了二十年的焦木,竟在晨光中发出了“咔咔”的脆响,一道裂缝自顶端缓缓向下蔓延,露出其内里包裹着的一卷被炭化的竹简。
尽管隔着数十丈的江面,但凭着超凡的眼力,涪翁依然看清了那竹简最外层,经烈火与江水浸泡仍未磨灭的四个字:
“针道九变”。
涪翁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到了极致!
那是他当年呕心沥血,亲手写下的初版《针经》残稿!
他以为,它早已在那场冲天大火中,与整个天禄阁一起,化为了飞灰!
几乎在同一时刻,竹席上的阿禾,在睡梦中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涪翁耳中:
“锅……锅没灭,火苗……挪了个地方……”
江风忽起,吹过江面,拂动了那卷古老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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