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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战场的喧嚣在十月的寒风中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琐碎的忙碌。尸骸堆积如山,亟待焚烧或掩埋,否则一旦开春,必生大疫。缴获的军资辎重需要清点入库,数以万计的俘虏需要安置、甄别、整编。整个曹军大营,如同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的巨人,在疲惫与剧痛中,开始了缓慢而必要的清理与恢复。
陈暮被临时委任,协助程昱处理缴获文书与俘虏安置。他的营帐几乎被各式各样的简牍、帛书堆满,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墨迹、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怪异气味。他需要从中筛选出有关河北军政、钱粮、人事的关键信息,同时也要留意任何可能与许都内部残余势力勾结的蛛丝马迹。
这项工作繁重而耗神,常常需要通宵达旦。烛火下,他逐字审阅,时而蹙眉,时而疾书。他看到了袁绍集团内部的倾轧,看到了粮草调度的混乱,也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许都官员名字,出现在与河北往来的密信落款处,虽言语隐晦,但其意自明。他将这些名字一一摘录,密封存好,等待程昱的最终决断。
处理俘虏更是棘手。投降的袁军将领,如张合、高览,得到了优待和任用,但更多的中下层军官和普通士卒,则面临着被收编、遣散或……坑杀的命运。争论在高层间时有发生。有人认为应彰显仁义,尽数收编以补充兵力;也有人认为降卒太多,人心未附,乃隐患,当效仿白起旧事。
陈暮亲眼看到一队队被缴械的袁军俘虏,在曹军士兵的监视下,麻木地走向临时圈禁的营地。他们眼中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他心中不忍,却也知道,在这乱世,仁慈有时反而是更大的残忍。他能做的,只是在核定俘虏身份、甄别其技能(如工匠、医者等)时,尽量公允,为那些有一技之长、或许能活下来的人,多争取一线生机。
这一日,陈暮正在帐中整理文书,忽闻帐外传来一阵嚣张而熟悉的大笑声。他掀帘一看,只见许攸被一群趋炎附势的曹军将领和文吏簇拥着,正趾高气扬地穿行营中。
许攸如今是官渡之战的头号功臣,曹操对其礼遇有加,赏赐丰厚。他似乎完全忘却了当初狼狈投奔的窘迫,变得愈发骄纵狂放,时常以功臣自居,甚至对曹操麾下的旧部,如程昱、郭嘉等人,也时常语带轻慢。
此刻,他正指着一名低头路过的校尉,对左右笑道:“若非我许子远,尔等今日安能在此立营?只怕早已成了袁本初的阶下之囚矣!哈哈哈!”
那校尉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只能加快脚步离开。周围附和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尴尬与隐忍的不满。
陈暮默默看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许攸此人,才智过人,却性情狷介,不识进退。他立下如此大功,本该急流勇退,或至少谨言慎行,如今这般张扬,只怕……
果然,没过几日,便传出许攸当众直呼曹操小名“阿瞒”,并炫耀功劳,言语间多有不敬的消息。程昱得知后,只是冷冷说了一句:“子远自恃功高,恐非福兆。”
陈暮明白,许攸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曹操的底线。功劳再大,也不能凌驾于主君的威严之上。许攸的悲剧,似乎已然注定。
随着官渡战场的初步清理,曹操的目光投向了河北的核心——邺城。袁绍虽败,但根基尚在,其子袁谭、袁尚仍据守邺城等要地,企图负隅顽抗。
这一日,曹操召集核心幕僚,商议下一步方略。
“袁本初仓皇北顾,邺城虽坚,然其内部必生裂隙。”郭嘉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袁谭为长,却不为绍所喜;袁尚为幼,因其母刘氏得宠,更受青睐。兄弟阋墙,其祸不远。我军新胜,士气正盛,当乘此良机,北上收取河北!”
荀攸补充道:“然我军久战疲敝,粮草亦需补充。强行攻坚,恐非上策。不如暂作休整,同时遣使招抚河北各郡,分化瓦解。待其内乱,再行雷霆一击。”
曹操沉吟不语,手指在地图上邺城的位置轻轻敲击。他何尝不想一鼓作气,但荀攸所言亦是实情。
陈暮站在下首,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也在盘算。他之前整理文书时,注意到一些关于邺城守将审配、以及袁氏兄弟矛盾的零星记载。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司空,诸位大人。学生整理袁军文书时,发现审配此人,刚愎自用,与郭图等谋士素来不睦,且极力支持袁尚。或可从此处着手,散布流言,加剧其内部猜忌,为我军争取时间。”
曹操看了陈暮一眼,微微颔首:“明远此议,可与奉孝分化之策并用。”他最终决断,“大军暂且休整,补充粮秣。同时,多派细作,潜入河北,散播流言,离间袁氏兄弟及诸将!待时机成熟,兵发邺城!”
战略既定,各项事务又紧锣密鼓地展开。陈暮除了继续处理文书和协助安置俘虏外,也开始接触到一些军情谍报的工作。程昱有意培养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将一些来自河北的密报交由他初步分析、提炼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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