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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府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盘踞在襄阳城东南的繁华地带。高墙深院,飞檐斗拱,依旧保持着荆襄顶级士族的雍容气度,但在这份平静之下,暗哨们回报的异常却越来越多。那名游方郎中进入后便再未现身,而蒯府侧门夜间运送泔水的车辆,其重量与往返频率也出现了细微的不合常理之处。更有暗线拼死传出的模糊信息称,曾隐约听到府内深夜有金属摩擦的异响。
陈暮站在郡守府的望楼上,目光仿佛要穿透那重重屋宇,直抵蒯府的核心。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乌林前线的密报——昨夜,一小股伪装成渔民的江东死士试图靠近乌林水域侦察,被文聘布置的暗哨发现,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接战,大部分被歼,俘虏两人。初步审讯得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确认乌林粮仓的守备情况,并寻找可供大队人马潜伏接近的路径。
周瑜果然没有放弃乌林!而且,行动时间可能就在近日!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陈暮。外有周瑜虎视眈眈,内有“隐鳞”蠢蠢欲动,而曹操行辕虽给予了支持,但那句“专注荆北”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将所有的责任与风险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防御,只会被周瑜牵着鼻子走,最终落入其精心编织的罗网。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要冒极大的风险。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他要利用手中那个被俘的江东信使,以及刚刚抓获的乌林哨探,给周瑜和“隐鳞”下一剂猛药!
他召来亲卫队长,低声吩咐:“去,从乌林俘虏中挑一个伤重将死、但口齿尚清的,给他包扎,喂些参汤吊住命。然后,‘不小心’让他听到看守的谈话,内容是……江东信使不堪受刑,已招供部分情报,并指认城内某位大人物与之勾结,丞相震怒,特使已携密令抵达襄阳,不日即将动手清洗……”
这是一招险棋,意在打草惊蛇,逼迫“隐鳞”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提前行动,从而露出马脚。同时,这也是一个烟雾弹,希望能干扰周瑜的判断,使其疑神疑鬼,延缓或改变对乌林的攻击计划。
命令下达后,陈暮开始了更精细的布局。他深知,打草惊蛇之后,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能将惊出的毒蛇一举擒杀,否则必将反受其害。
他再次加强了郡守府自身的防卫,所有亲卫取消轮休,甲不离身,刃不离手。同时,他密令文聘,从水军中抽调两百名绝对可靠、熟悉巷战的精锐,换上便装,以各种身份秘密潜入城内,分散驻扎在几处早已安排好的安全屋内,随时听候调遣。这些人将是他应对城内突发变故的尖刀。
对蒯府的监控提升到了最高级别。不仅所有出入口被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连相邻建筑的制高点也都安排了了望哨,配备了铜管(简易监听器)和强弓劲弩。陈暮要确保,一旦蒯府有异动,他能第一时间知晓,并能迅速做出反应。
对于乌林方向,他则反其道而行之。他故意让王粲大张旗鼓地向乌林增派了一批民夫和修缮材料,宣称是为了加固仓廪,防御即将到来的秋雨。同时,他让文聘的水军巡逻队,在乌林附近江面摆出外紧内松的姿态,白天巡逻频繁,夜间则明显减少,营造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假象。他要让周瑜相信,曹军虽然有所警觉,但判断错了主攻方向,误以为江东的目标仍是江上偷袭,故而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水面防御上,对陆路潜入的防范则相对松懈。
这是一个精巧而危险的陷阱。他在赌,赌周瑜对自己的谋略足够自信,赌“隐鳞”在巨大的压力下会铤而走险。
果然,陈暮的“打草惊蛇”之计很快显现出效果。
首先是那名被故意放出消息的乌林俘虏,在听到“风声”后,当夜便试图咬舌自尽(未遂),其激烈的反应侧面印证了消息对其心理的冲击力。
紧接着,监控蒯府的暗哨回报,蒯府内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护院家兵巡逻的次数增加,夜间灯火管制更加严格,甚至开始大量采购易于储存的干粮和清水,一副准备长期固守或应对突发状况的架势。更重要的是,那名消失的游方郎中,虽然始终未曾露面,但蒯府后厨每日送出的饭菜分量却悄然增加了一份!
“他果然还藏在府内!”陈暮眼中寒光一闪。这个郎中,极可能就是周瑜与“隐鳞”之间的联络人!
与此同时,江面上的周瑜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江东水军的骚扰行动变得更加频繁和无规律,忽东忽西,时而猛攻,时而佯退,像是在极力掩饰其真正的意图,又像是在试探曹军的反应。文聘按照陈暮的指示,沉着应对,牢牢守住主要水道和渡口,对敌人的挑衅不予理会,重点确保乌林侧翼的安全。
建安十年秋,八月朔日(初一)。夜,无月,江上起了罕见的大雾,浓重的白汽如同实质,吞噬了城郭、江面、营寨,能见度不足十步。天地间一片混沌,唯有江水流动的呜咽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提示着时间仍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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