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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傍晚,镇南将军府后园一间僻静的轩室。窗外竹影婆娑,室内只点了几盏灯烛,光线柔和。陈暮换了一身常服,摒退左右,独自等待。
脚步声响起,王粲引着一人步入室内。正是庞统。他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但眼神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更显锐利,甫一进门,目光便如实质般落在陈暮身上,毫无寻常士人初见上位者的拘谨。
“襄阳野人庞统,见过前将军。”他拱手一礼,声音沙哑,姿态却不卑不亢。
陈暮起身相迎,微笑道:“久闻凤雏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此间非正式场合,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他亲自执壶,为庞统斟上一杯清茶。
庞统也不推辞,坦然落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赞道:“好茶!将军此处,倒是清静。”
寒暄几句后,陈暮不再绕弯,开门见山:“前日鹿鸣苑中,闻先生高论,如醍醐灌顶。‘关键在内,不在外’,‘驱虎吞狼’,‘理政育人’,字字珠玑。暮愿闻其详,请先生教我。”
庞统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陈暮:“将军既然垂询,统便直言。将军自掌荆州以来,外拒曹、孙,内抚蛮夷,稳守江陵,智算许都,可谓手段非凡。然,统观荆州,仍似一壮汉,筋骨虽强,气血未畅,经络未通。”
“哦?何为气血?何为经络?”
“气血者,民心、粮秣、财货也。将军虽劝课农桑,然荆襄之地,世家豪强盘踞,隐匿田亩人口者众,赋税未必能尽入府库。流民安置,亦需系统章程,使其能安居乐业,化为我用,而非单纯赈济。此乃理政之要,需一能臣,行霹雳手段,亦怀菩萨心肠,方能梳理顺畅。”
陈暮微微颔首,这与他近期清理吕贡、整顿内部的思路不谋而合,只是庞统说得更为系统尖锐。
“那经络呢?”
“经络者,人才之选拔任用体系也。”庞统继续道,“将军麾下,文有王、崔,武有黄、文,皆一时之选。然,此乃栋梁,尚需无数榫卯、椽柱支撑。荆楚之地,人杰地灵,寒门之中,岂无英才?需打破门第之见,建立明确的考绩、举荐、晋升之制,使野无遗贤,人尽其才。尤其……需培养、储备能独当一面的郡守、县令,乃至未来的州牧之才。此非一日之功,却关乎百年基业。”
陈暮眼中异彩连连,庞统所言,正是他深感棘手却又必须解决的深层问题。他追问道:“那先生所言‘驱虎吞狼’,又当如何解?孙、刘,岂是易与之辈?”
庞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虎狼之性,在于引导,而非驯服。江东水军强,便让其与曹操在合肥方向纠缠;刘备欲立足,便暗示、甚至助其向曹操力量薄弱的宛城、汝南方向,或向益州刘璋之处发展。此非结盟,而是借其力,为我荆州争取发展空间与时间。关键在于,我荆州自身需足够强大,强大到令此‘虎狼’即便有心反噬,亦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需仰我鼻息!此乃阳谋,势之所至,不得不从。”
他顿了顿,看着陈暮,一字一句道:“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统方才所言——内政修明,人才鼎盛!否则,一切战略,皆是空谈!”
陈暮默然良久,室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庞统的策略,与他稳守发展的基调看似相悖,实则是在夯实根基后,一种更积极、更具攻击性的拓展。风险与机遇并存。
“先生之论,振聋发聩。”陈暮终于开口,目光沉静而坚定,“然,理政之能臣,育人良策,乃至驾驭孙刘之方略,皆非易事。先生既洞若观火,可有以教我具体行事之方?”
他没有问庞统是否愿意留下,而是直接询问具体方法,这本身已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和邀请。
庞统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微微一笑,那略显丑陋的面容此刻却焕发出一种自信的光彩:“统既来此,便非为空谈。若将军信得过,统愿先从厘清南阳、南郡二郡田亩户籍入手,为将军打通这‘气血’之关!至于育人之策,统亦有《求贤令》草稿一份,可呈将军参详。至于孙刘……且看北方战局演变,时机到时,自有应对之策。”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提出了一个具体且关键的切入点,并展示了相应的准备,其务实与自信,令陈暮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
就在陈暮与庞统暗室定策之际,北方的战报如雪片般飞入襄阳。
马超、韩遂联军势如破竹,凭借西凉铁骑之锐,连战连捷,已攻破潼关,兵临华阴,关中震动!曹操急调曹仁、夏侯渊等大将率精锐西进,双方在渭水南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同时,乌桓峭王苏仆延趁势寇边,劫掠幽州渔阳、右北平等郡,虽未造成太大破坏,却有效地牵制了曹军部分兵力。
“马超竟如此悍勇!”王粲看着军报,惊叹道。
刚刚被陈暮正式任命为“军师中郎将”(暂定,以示尊崇,参赞军事,并负责试点改革)的庞统,却摇了摇头,泼了一盆冷水:“马超虽勇,然其与韩遂,名为联军,实为乌合。韩遂老猾,必不肯尽全力,且疑心马超。曹操用兵老辣,只需稍施离间,或断其粮道,西凉军必生内乱。此战,关键不在胜负,而在能拖延曹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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