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州陷落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川蜀大地激荡起巨大的涟漪,惊惧者有之,观望者有之,暗自归心者亦有之。
十二月十日,保宁府衙议事堂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张家军各部将领济济一堂,气氛肃穆中带着几分大战告捷后的松弛。
张行端坐上首,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将,沉稳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广安一役,诸君奋勇,克敌神速,打通东进之路,功勋卓着!”
他首先肯定了战功,堂下将领们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脸上露出自豪之色。
随即,他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铺在案上的川蜀舆图:“然,步子迈得快了,根基更要扎得稳。今年一年,我张家军从一万五千之众,骤增至三万七千余人!
此乃川北民心所向,亦是我等浴血奋战之功。然,兵贵精,不贵多。”
他拿起一份军队呈报的文书,语气凝重了几分:“眼下,兵刃足够,然甲胄、火器,缺口甚大!
新募之兵,半数以上无甲可披,火铳、火炮更是捉襟见肘。
如此装备,遇弱敌尚可,若遇朝廷调集之边军精锐,或川中残余官军依托坚城顽抗,伤亡必巨,胜算难料。”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面露忧色。他们深知装备的重要性,尤其是面对披甲精兵和守城利器时,血肉之躯难挡锋镝。
孙世培沉声道:“将军所言极是。新兵虽勇,但未经战阵,甲械不全,仓促再战,恐难成强军。”
“正是此理。”张行颔首,“故此,本将决定:自今日起,至明年五月麦熟之前,全军暂缓招募新兵!
广安州正在整编的六千新卒,严加操练,务必使其融入我军体系。
现有三万七千将士,当务之急,便是固本培元!此半年休整,非是怯战畏缩,乃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张行声音铿锵,“我们要用这半年,将三万七千大军,磨砺成三万七千把锋利的战刀!将川北、川东连成一片,打造成进可攻、退可守的铁壁江山!
待甲胄齐备,火器得用,粮草充足,军心稳固之时,便是我们剑指重庆、俯瞰成都之日!”
“谨遵将军令!”堂下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他们都明白,这是积蓄力量、夯实基础的明智之举,短暂的蛰伏,是为了将来更猛烈的爆发。
军议散去,府衙内严肃的气氛渐消。张行揉了揉眉心,对侍立一旁的亲兵统领王振武道:“表弟,去集市上转转,看看有没有…牛肉。”
王振武一愣,随即会意,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好一口牛肉。
可这年头,耕牛是农家的命根子,官府法令严禁私宰,市面上流通的牛肉,要么是意外摔死、病死的牛,要么就是极其衰老、无法劳作的“退役”老牛,极其罕见。
表哥虽然好这口,但更重农事,从不许为了口腹之欲去强买活牛甚至杀牛,更严令军中不得扰民夺牛。
所以想吃点牛肉,全靠运气去碰那“天赐”的死牛或老牛。
“是,表哥!我这就去!”王振武领命,带着两个亲兵,直奔阆中城内最大的集市。
冬日午后,集市上人不少,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王振武几人眼睛像探灯一样,在各个肉摊上来回扫视,猪肉、羊肉、鸡鸭倒是有不少,唯独不见那珍贵的牛肉。
问了几个相熟的肉贩,都摇头:“今儿真没有,那东西可遇不可求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日头偏西,集市上的人流都开始稀疏了,王振武心里有点着急,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回去复命时,集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肉摊前,似乎有些骚动。
张石头眼尖,立刻带人挤了过去。只见摊主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正对着地上盖着草席的一堆肉唉声叹气,旁边围着几个看热闹的。
“怎么了老哥?”王振武问道。
那摊主抬头,见是张将军的亲兵队长,认得,连忙拱手:“王队长,唉,别提了!家里养了十几年的老黄牛,昨天夜里实在熬不住,自己倒棚里没了…
老伙计啊,拉了一辈子犁,舍不得埋,想着拉到城里换几个钱,贴补家用。
可这…这都大半天了,问的人多,一听是老牛肉,都嫌柴嫌硬,不好煮…眼看天要黑了,可咋整…”
王振武一听,心中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蹲下身,掀开草席一角看了看,确实是头老牛,肉色深红,纹理粗糙。
但只要是牛肉,将军就不挑!他立刻堆起笑容:“老哥,别愁了!这肉,我们将军府要了!”
摊主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王队长?您是说…将军府…全要了?”
“对!全要了!”王振武拍板,“将军就好这口,尤其是天冷了,炖锅热乎的!按市价,不,比市价高一成!就当是…买你这老伙计最后一点念想!”
摊主激动得手都抖了:“哎哟!谢…谢谢将军!谢谢王队长!这…这真是…太好了!”他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肉卖出去了,还能得个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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