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肉香与戏文,如同投入邓祖禹湖广大营中的毒饵,药性缓慢而致命地发作着。
自那夜之后,每隔十天,对岸张家军毛先有、王自九两部,便会在傍晚时分,准时派出一小队士兵,
打着那面刺眼的空白旗帜,抬着十担或二十担热气腾腾的熟肉,送到界河边上,流程几乎一成不变。
起初,明军士兵们在分食这些敌肉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愧和不安,动作也透着几分鬼祟。
但仅仅几次之后,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感,便在肠胃的渴望和对现实的不满面前彻底消散了。
“嘿,张家军的旬肉又送来了!”傍晚,熟悉的空白旗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时,营寨里甚至响起带着调侃意味的低呼。
士兵们端着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期待,排着队等着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动作熟练,神情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补给。
“啧,这肉炖得,比咱们过年吃得还好!”一个老兵熟练地挑拣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塞进嘴里大嚼,含糊地评价道。
“管他谁送的,吃到肚子里就是自己的!总比啃那发霉的饼子强!”旁边的年轻兵卒满不在乎地应和,油渍沾满了下巴。
“就是,当官的不给咱们吃,还不兴人家张将军发善心?”角落里,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立刻引来一片压抑的哄笑和低声附和。
军官们对此视若无睹,或者说,他们只能视若无睹。
呵斥?鞭打?只会让本就低落的士气雪上加霜,甚至可能引起军队哗变。
邓祖禹将自己关在中军帐内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送肉队伍出现,他都会得到禀报,但他再没有出现在营寨边缘。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帐中,听着外面士兵们分肉时压抑的喧闹,那声音像无数根细针,反复扎刺着他身为统帅的尊严和内心对大明最后的那点信念。
“温水煮青蛙…”邓祖禹对着摇曳的烛火,反复咀嚼着这个苦涩的比喻。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支本就被粮饷拖垮、劳师远征的疲惫之师,正在张家军这看似仁慈的糖衣炮弹下,一点点被熬干精气神,被瓦解斗志、军心。
士兵们看对岸张家军的眼神,已不仅仅是羡慕,更添了几分向往。
拒绝,是自绝于军心;
接受,是饮鸩止渴,他陷入了一个无解的绝境。
八月三日,潼川州前沿,一处戒备森严的临时指挥所内。
第一镇总兵林胜武,这位被张行寄予厚望的西部统帅,召集了麾下三员大将:张顺、杜平安、赵黑塔。
巨大的川中沙盘前,林胜武的手指沉稳地点在金堂与简州(简阳)的位置上,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传令兵,通知赵黑塔部在资县前沿做出欲朝成都府的攻击之势,牵制敌军即可,不得主动进攻!若战机合适,则配合杜部行动!”
传令兵快速行礼,随后接过林胜武手中的令牌,迅速离开大帐,策马疾驰前往赵黑塔部。
“张顺部于中江县,做出欲攻击金堂,挺进成都府之势,牵制守军,一样不得妄动!若战机合适,则配合杜平安拿下简州!”
“末将遵命!”
林胜武的目光最后落在杜平安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期许:“杜参将!你第八协,乃我军新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战,你部为真正锋镝!”
林胜武的手指猛地从乐至划过,落在沙盘上的资阳位置,“自乐至出兵,直取资阳!
此城乃简州门户,拿下它,我军便可东进威胁简州!若拿下资阳后敌军还未支援简州,便与赵黑塔部合力,顺势拿下简州!”
“末将领命!”杜平安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第八协上下,必不负总兵重托!为将军打开西进的通路!”
“好!”林胜武环视三将,眼中战意熊熊,“各部依计行事!此战,务必打出我张家军第一镇的威风!让川中鼠辈,闻风丧胆!”
军令如山!张顺部在中江一带迅速展开,大张旗鼓地构筑攻势,做出了一副即将强攻金堂、直扑成都的架势。
金堂守军大为紧张,飞骑向成都告急,周边明军纷纷被调动,向金堂方向增援,注意力被牢牢吸引。
就在明军目光聚焦金堂之际,八月四日深夜,杜平安率领第八协将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乐至大营。
没有喧天的鼓号,只有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
全军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和干粮,沿着沱江支流,如利箭般直插东南方向的资阳!
八月七日,朝阳初升,城上的守军打着哈欠,尚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突然!
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浪潮毫无征兆地涌现!
紧接着,低沉而震撼的战鼓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
“敌袭——!!!”凄厉的警号瞬间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杜平安的第八协,经过短时间的强行军,如同神兵天降,兵临资阳城下!没有试探,没有劝降,杜平安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杀!!!”
震天的怒吼声中,早已憋足了劲的第八协士兵,如同出闸的猛虎,在炮营的掩护下!抬着连夜赶制的简易云梯,扛着撞木,潮水般涌向资阳低矮的城墙!
火铳如飞蝗般射上城头,压制着守军,新兵们眼中虽有初次接战的紧张,但更多的却是被严酷训练和老兵榜样点燃的狂热!
他们嘶吼着,踩着同伴的肩膀,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资阳守军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城头上瞬间爆发了惨烈的白刃战!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守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试图将登城的张家军压下去。
但杜平安亲自擂鼓督战,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新兵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往往以命搏命;
老兵们则经验丰富,三五成群,相互掩护,在城头快速扩大着立足点。
明军节节败退,被不断赶下城墙,邓部士卒肃清城墙守卫后,顺势朝城楼下方的城门而去,随后打通防守,放下闸门,打开城门。
早已等候多时的张家军预备队,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城内的抵抗迅速瓦解。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这座扼守沱江水道、拱卫简州的门户重镇,城头上已然插上了张家军第八协血染的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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