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止息,残雪未融。
青云宗钟楼之巅,那幅由陈凡心头血绘就的功德榜早已碎成飞灰,随夜风散尽。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归于沉寂之时,一道透明玉尺自晨光中缓缓升起,如初生之月,轻悬于天地之间。
它不刻名姓,不列功过,却仿佛能照见灵魂深处最隐秘的一角。
刹那间,整片大陆为之震颤。
无论深山茅屋、市井街巷,还是皇城宫阙、荒野孤村,千万百姓头顶悄然浮现出一圈淡淡光晕——或明或暗,或微弱如萤,或澄澈似星。
那光圈随心念流转而变化:恶者惊觉头顶昏黑如墨,慌乱掩面,四顾逃窜;善者则仰首含笑,眼中泛起久违的清明与安宁。
千里之外,墨无痕立于断崖之巅,黑袍猎猎,面容冷峻如铁。
他曾以“世人皆伪”为信条,亲手写下无数讽刺善行的檄文,煽动怨恨,点燃戾火。
他的“黑榜”曾是绝望者的灯塔,如今却被这无声浮现的光圈一一击溃。
脚下,昔日追随他的“黑榜信徒”接连跪倒。
有人折断刻着仇人名字的铁牌,泪流满面;有人撕毁藏了十年的复仇名录,将纸屑撒入寒风;更有一名少年,曾因家人被冤杀而在他鼓动下屠戮三户无辜,此刻却颤抖着抱住蜷缩在墙角的母亲,低声啜泣:“娘……我不该听他的话……我错了。”
墨无痕瞳孔骤缩,怒极反笑,声如裂帛:“你们都被骗了!这是另一种控制!用‘光’来审判人心,比榜单更可怕!”
可话音未落,他忽然怔住。
那少年并未抬头看他,只是紧紧搂着母亲,头顶光圈由灰转亮,竟如破云之日,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墨无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怒斥,想讥讽,可胸口像压着千钧巨石,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输了。不是输在力量,而是输在……被需要。
与此同时,柴房废墟之中,业丝童跌坐在地,浑身抽搐。
那些贯穿他身体、连接十户善人家的黑色细线,已在星光照耀下尽数崩解。
皮肤上残留的焦痕仍在渗血,但他却抬起手,茫然地看着掌心。
“我……从小就被灌输……好人都是假的。”他声音沙哑,像是从锈蚀的铁管里挤出,“他们说善良是软弱,慈悲是愚蠢……可为什么……我想哭?”
白烛娘缓步走来,盲眼依旧无神,却准确地将一只火折子放入他手中。
“那就烧掉那些话。”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得如同讲述天气,“然后,学着说真话。”
业丝童指尖微颤,火苗跃起,映红了他的脸。
不远处,民心翁倚靠断墙而坐,胸口那对异生耳朵终于停止震颤,缓缓脱落,化作两团干涸的血泥。
他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
“三十年了……”他喃喃道,气息微弱,“第一次,没人撒谎。”
陈凡站在广场中央,脚边是原功德榜的残卷。
纸页无风自燃,火光幽蓝,映着他清瘦却坚定的脸庞。
他望着眼前这片升腾的愿力之海,望着亿万百姓头顶浮动的光圈,心中翻涌的不是胜利,而是沉重。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人群,朗声道:“从前,我给你们一个标准——谁做了什么好事,排第几,得多少功德。”
声音不高,却传遍四方。
“现在,我不再告诉你们什么是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落下,“我现在问你们——你觉得,什么是善?”
广场寂静了一瞬。
接着,一个农夫抬起头,粗声粗气地说:“不让娃饿肚子,就是善!”
“下雨天给路人搭个棚,就是善!”另一人接道。
“救一条狗,扶一个老人,也是!”
“我媳妇熬药给我娘喝,那也是!”
孩童们围住小石头,争先恐后用手语比划——那是他们从师父那里学会的语言。
小石头含泪翻译:“他们说,像师父那样,笑着讲笑话,让人忘记烦恼,就是善。”
一声声朴素的话语汇成洪流,没有华丽辞藻,没有道德高台,只有最真实的生活褶皱里透出的微光。
陈凡闭上眼,感受着这股浪潮冲刷心神。
它们不该只是感动一时的眼泪,也不该沦为新的教条。
它们必须……成为某种更坚固的东西。
就在此时,量功尺轻轻一震,自阿芜眉心移开,缓缓升至高空,悬于众生之上。
玉尺通体晶莹,内里似有雾气流转,仿佛正在吸收、记录、回应着每一句发自肺腑的回答。
系统低鸣首次响起,不再是冰冷提示,而像某种古老钟磬的余音,在识海深处轻轻回荡:
【检测到……异常愿力波动】
【来源:未知】
【性质:集体共识雏形】
【建议:引导凝聚】
陈凡睁开眼,眸中火光跳动。
若让千万人的“善之定义”,不再由一人裁定,而是……共同书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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