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齐章推开自己那间小屋的门,屋里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刚把背包放在炕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是木小丫。
她没说话,只是倚在门框边,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木齐章的动作。
看着她从包里拿出几本书,一件叠得整齐的旧外套,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点心。
“姐,”
木小丫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
“北京……是啥样的呀?”
木齐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到妹妹眼里闪烁着混合着渴望和胆怯的光。
“北京啊,”
木齐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很大,很大。
有好多好多楼,比咱们县城的供销社大楼高得多,都快戳到云彩里了。
马路特别宽,小汽车跑来跑去,晚上路灯亮起来,像星星掉在了地上。”
木小丫不自觉地向前挪了两步,小手绞着衣角,听得入了神,喃喃道:
“那……那得有多大呀……比,比十个,不,一百个咱们城里还大吗?”
她努力想用自己知道的最大的东西去想象,却发现根本无法描绘。
“嗯,比一百个城里还大。”
木齐章肯定地点点头,她拿起那包点心,打开油纸,拿出一块递给小丫。
木小丫接过点心,却没立刻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仰着小脸,继续问:
“那……那里的人,是不是都穿新衣服?
天天都能吃白面馍馍?
还能……还能去看电影?”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仿佛连说出这样的想象都是一种奢侈的罪过。
木齐章心里一酸。
她蹲下身,平视着妹妹的眼睛:
“是啊,那里的人穿得干净,吃得也好。
还有很多学校,比咱们镇上的中学还好,里面的老师懂得可多了。”
木小丫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落入了两颗星星。
但那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就迅速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一个小坑,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的……我能上学念书,已经很好了……娘说女孩子能认字就不错了……去北京……我想都不敢想的……”
她把手里那块点心小心翼翼掰成两半,递回一半给木齐章:
“姐,你吃。你去过北京,以后肯定还能去……我……我听听就行了。”
看着妹妹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木齐章心里那股因为家庭矛盾而产生的郁气忽然散了些,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她记得历史的轨迹,再过几年,风向就要变了,机会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冒出来。
她没有接那半块点心,而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小丫枯黄的头发,语气坚定而充满力量:
“小丫,不敢想的事,才更要敢想。”
她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
“姐告诉你,用不了几年,世道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只要肯干,肯动脑筋,就能挣着钱。
姐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笃定的光芒,那是一种超越时代的洞察和野心:
“等姐有钱了,特别特别有钱的时候,就在北京买个大房子。
到时候,就把你,把爹娘都接过去。
你想看电影,姐就天天带你去;
你想上学,姐就供你上最好的学校。
让你的‘不敢想’,都变成真的!”
木小丫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手里的半块点心差点掉在地上。
她看着姐姐,仿佛在看一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神只。
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在姐姐的话语里,突然变得清晰而具体起来。
她猛地扑进木齐章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小脸埋在她衣服里,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
“姐!你说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真的。”
木齐章搂紧妹妹瘦小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姐答应你。”
窗外是北方冬日的萧条和家里的琐碎烦恼,但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一个源于血脉亲情的承诺正在生根发芽,照亮了一个女孩原本可能黯淡无光的人生想象。
木齐章刚把妹妹小丫哄得破涕为笑,心里正盘算着未来的计划,木小丫却忽然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
她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到自家屋炕沿边。
踮起脚尖,伸手在炕席最里头靠墙的缝隙里摸索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旧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包。
她双手捧着那个小包,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眼睛亮晶晶地递到木齐章面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姐,给你。”
“这是什么呀?”
木齐章笑着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
她以为是妹妹藏的糖果或者几枚舍不得花的硬币。
“我的宝贝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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