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月光渗进病房。
宴晚替母亲掖好被角时,床头柜的木盒在阴影里泛着旧木器特有的温润光泽——那是护士说“您母亲一直收着”的旧物。
她的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
暗褐色的痕迹像块凝固的血痂,顺着刻痕蜿蜒,“晚昭”两个字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三年前她被沈时烬拽进这场替身游戏时,母亲总说“昭儿最疼妹妹”,那时候她只当是老人病糊涂了,如今再想,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木盒“咔嗒”一声打开。
最上层是团褪色的蓝布,展开是件婴儿连体衣,领口绣着并蒂草莓——和她工作室样品架上未完成的婚纱暗纹一模一样。
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相纸边角卷起,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昭儿三岁”。
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同样的蓝布连体衣,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和镜中二十七年的宴晚,连左眼角的泪痣都长在同一位置。
“啪嗒。”
照片掉在地上,宴晚蹲下去捡时,膝盖撞在床头柜上。
她盯着照片里的自己——不,不是自己,是“昭儿”——忽然想起沈时烬第一次拽着她的手腕按在相框上时,照片里的女孩也有这样的眼睛。
那时他说:“笑起来像她。”
她猛地翻找木盒,除了几件婴儿衣物和这张照片,再无其他。
母亲的病历本压在盒底,最后一页家属栏写着“宴昭(姐)”,名字被红笔划掉,改成了“宴晚”。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宴晚摸出手机时,指尖在通讯录里抖得厉害。
老周的号码存了三年,从前是替沈时烬查她行踪的私家侦探,现在——她按下通话键,听见自己说:“周叔,能帮我查个人吗?”
老周的事务所藏在巷子里,门帘掀起时带起一阵檀香味。
他接过照片时,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缩了缩:“这是……”
“我要知道她是谁,为什么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里,从来没有她的影子。”宴晚把木盒里的婴儿连体衣推过去,“还有这个,和我小时候穿的那件是不是一对。”
老周的手指摩挲着衣料,突然抬头看她:“宴小姐,有些旧账……”
“我妈病了三年,沈时烬的羞辱受了三年,”宴晚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老周沉默片刻,收了照片:“三天后给你消息。”他起身时,西装口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宴晚瞥见上面写着“城南私立中学 李淑芬 ”,刚要问,老周已经弯腰捡起来,装进了内层口袋。
工作室的百叶窗漏进晨光时,林小蔓抱着笔记本撞开玻璃门:“巴黎那边确认了!主秀场在蒙田大道,隔壁就是香奈儿!”
宴晚放下设计稿,新系列的草图上画着两株交缠的花,一株盛着晨露,一株落着残阳。
“今天开会,宣布品牌更名。”她把“宴晚工作室”的视觉识别设计推过去,“旧logo明天就摘,新样衣要突出双生主题。”
“双生?”林小蔓盯着草图,“是……新灵感?”
“对。”宴晚的笔尖停在并蒂花的茎秆上,“两个本应一起长大的人,一个活成了另一个的影子。”
会议室的玻璃墙外,助理们举着布料跑来跑去,制版师抱着立体剪裁的婚纱模型经过,头纱扫过玻璃,像一片云。
林小蔓突然握住她的手:“姐,你眼睛里有光了。”
第三天傍晚,老周的电话来得正好。
“城南私立中学,高三(七)班,班主任李淑芬。”他的声音带着杂音,像是在风里,“宴昭,2018届毕业生,学号0715,和你同一天生日。”
宴晚的车停在学校门口时,梧桐叶正扑簌簌落在校牌上。
李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门半开着,她敲门时,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您是……”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扶着桌沿站起来,老花镜滑到鼻梁,“和昭儿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宴晚。”宴晚递上照片,“您认识她?”
李老师的手突然抖起来,她接过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相中人的眉眼:“昭儿小时候总说,她有个妹妹在国外。后来……后来她高三那年,突然说妹妹回来了,可我们谁都没见过。”她从抽屉里翻出本毕业纪念册,翻到最后一页,“看,这是她的座位,旁边留着空位,她说要等妹妹来坐。”
毕业照上,最右端的女生穿着蓝白校服,笑容比阳光还亮,旁边的位置空着,却用红笔描了个歪歪扭扭的草莓。
“她后来呢?”宴晚的喉咙发紧。
李老师的眼泪砸在照片上:“三年前春天,她从教学楼顶楼跳下来。遗书里说……说她等不到妹妹了,说她对不起妹妹。”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纪念册哗哗翻页。
宴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耳膜。
原来沈时烬书房里那张遗照,原来他每次醉酒后喊的“昭儿”,原来他说“你笑起来像她”时眼里的痛——
都是因为这个从未谋面的妹妹。
深夜的公寓里,落地镜映出两个宴晚。
她摸着左眼角的泪痣,想起李老师说:“昭儿的泪痣在右边。”镜子里的人突然抬手,指尖按在右脸——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像被火烧过似的疼。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沈时烬发来的消息:“巴黎秀场的安保方案我让小陈发给你。”
宴晚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捏着她的下巴说:“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她的影子。”现在她才明白,她连影子都不是——她是被命运推到台前的另一个主角,而真正的主角,已经在三年前的春天,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床头柜的木盒敞着,婴儿连体衣上的草莓绣线泛着微光。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住在老房子里,有个总躲在衣柜里的陈姨,总摸着她的头说:“昭昭要是在,肯定和晚晚一样乖。”
陈姨,陈姨还在吗?
她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顶端的号码——那是老房子的座机,已经空号三年了。
但她记得,陈姨有个女儿在郊区开养老院,去年春节她去送年货时,陈姨拉着她的手说:“晚晚,有些事,等阿姨走之前,一定告诉你。”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宴晚把木盒抱进怀里。
明天,她该去趟郊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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