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边,看见楼下路灯下,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正低头看手机,发梢被风掀起,露出半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那是沈时烬的特助韩晴。
楼道里的脚步声随着韩晴的身影消失在路灯尽头。
宴晚的手指在窗沿叩了两下,玻璃上凝着的霜花簌簌落进她掌心,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这是沈时烬惯用的监控手段,从前她总装作看不见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如今他连特助都派来了。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林晓晓的消息弹窗。
宴晚滑动屏幕,照片里那杯咖啡的热气还未散,背景里韩晴的驼色大衣却清晰了几分。
她垂眸盯着自己设计的样衣,月白旗袍上的螺旋纹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母亲当年握笔时在她掌心压出的温度。“李叔,把样衣收进保险柜。”她转身时发尾扫过老李的手背,“明早见投资人,得让他们先看到诚意。”
盛霆集团顶楼,沈时烬的手机在凌晨三点零七分亮起。
韩晴的消息框跳出来,照片里宴晚与林晓晓的身影重叠在咖啡馆玻璃上,她的笑比监控里更鲜活,像朵终于挣破冻土的花。
他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指腹却不受控地划过屏幕,把照片放大——宴晚耳后那颗小红痣在逆光里若隐若现,和三年前拍卖会上替父亲举牌时一模一样。
“她已经背叛你了,你还打算纵容多久?”韩晴的语音带着惯常的冷静,尾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时烬望着照片里宴晚挺直的肩线,突然想起三天前她签终止合同时的模样——笔尖戳穿纸背的力度,像要把这三年的屈辱都钉进他骨头里。“她有她的选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以后不必再汇报这些。”
韩晴的回复是个“明白”,对话框却迟迟没有消失。
沈时烬盯着屏幕里宴晚的笑,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落地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宴昭出事那晚也是这样的雪——她穿着月白旗袍站在顶楼,说“时烬,你爱的从来不是我”,话音未落就被风卷走了。
那时他以为抓住宴晚就能留住遗憾,却没料到这个总缩着肩的女人,会在他的阴影里长出自己的骨。
“晚照”工作室的百叶窗在清晨七点被老李拉开,晨光漏进来时,宴晚正把最后一份设计图钉在白板上。
林晓晓抱着笔记本电脑撞开门,发梢沾着豆浆渍:“我联系了三个潜在投资人,有两个明确说要看样衣——”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挂在衣架上的月白旗袍,“这是...你母亲钢笔套的刻痕?”
“嗯。”宴晚指尖抚过领口的螺旋纹,“李叔说苏绣老布配这种暗纹,洗三次都不会变形。”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白板上的便签纸哗哗响,“今天的会就两件事:第一,样衣必须在周四前完成;第二,投资人见面时,我们要讲的不是‘晚照’能赚多少钱,是它为什么存在。”
老李推了推老花镜,粗粝的手指点在裙摆的针脚图上:“王婶说补袜子要’歪三针正两针‘,我昨晚用真丝试了,歪的地方能藏住赘肉,正的地方能托住腰——”他突然抬头,眼底亮得像星星,“小宴,这哪是衣服?
这是能穿在身上的故事。“
林晓晓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墨痕:“故事需要听众。
我联系了时尚杂志的主编,她同意给首秀做专题,但要求我们提供...情感共鸣点。“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宴晚一眼。
“就说‘晚照’是为所有被误解的人设计的。”宴晚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被当成影子的,被剥夺名字的,被按进泥里却还想抬头的。”她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为自己而穿”,字迹力透纸背,“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衣服不该是标签,是铠甲。”
深夜十一点,工作室的台灯调成了暖黄色。
宴晚坐在藤编椅上,日记本摊开在膝头。
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来——沈时烬把月白旗袍甩在她身上,说“宴昭最爱的就是这个颜色”;透析室里母亲攥着她的手,说“晚晚的设计该有温度”;还有刚才老李说“这是能穿在身上的故事”时,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重重落下笔:“沈时烬,我不是你用来弥补遗憾的工具,不是宴昭的影子,甚至不是谁的女儿、谁的替身。”墨迹在纸页上晕开,像滴终于落下的泪,“我是宴晚,会设计有温度的衣服,会为自己而活的宴晚。”
合上日记本时,窗外的雪停了。
宴晚起身走向衣架,月白旗袍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伸手抚过裙摆的针脚,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忽然想起老李的话:“歪三针正两针,看着乱,穿着才舒服。”
明天,她要亲自穿上这件衣服。
不是为了讨好谁,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让所有人看看——被误解的、被按进泥里的,也能站在光里,把自己的故事穿在身上。
她的手指停在旗袍第二颗盘扣上,月光透过窗棂落下来,在布料上洒下一片银霜。
明天会怎样?
或许投资人会惊艳,或许质疑声依旧,但那又如何?
毕竟,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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