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百叶窗拉开时,晨光正顺着玻璃斜斜切进来,在月白色真丝上淌成一条流动的河。
宴晚的手指抚过第二颗盘扣,银线绣的并蒂莲在指腹下微微凸起——这是她凌晨三点改的最后一个细节,原本照搬了宴昭旧物上的缠枝莲,可昨夜写日记时笔尖戳破纸页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母亲病床前攥着的蓝布衫,衣襟上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是外婆当年教她补衣服时绣的。
“晚晚。”林晓晓的声音从试衣间外传来,带着点发颤的轻,“可以出来了吗?”
宴晚深吸一口气,推开试衣间的木门。
镜子里的女人裹在月白真丝里,裙摆从腰际开始以“歪三针正两针”的针法层叠,像被风揉皱的春水,却恰好托住腰腹最纤细的弧度。
领口开得极巧,露出锁骨下一道淡粉的疤——那是三年前沈时烬摔碎红酒杯时溅起的玻璃渣划的,如今被银线绣的并蒂莲轻轻覆住,倒像是朵开在伤口上的花。
“这......这就是‘晚照’的第一件作品?”林晓晓的钢笔“当啷”掉在地上,她踉跄着上前,指尖悬在裙摆上方不敢触碰,“太美了......不是美,是......是有温度的。”
老张举着相机的手在抖,镜头盖“啪”地砸在脚边。
他弯腰去捡,再直起时眼眶通红:“王婶要是看见......她昨天还说,补袜子的针脚得藏住生活的褶皱。
小宴,你这哪是衣服,是把日子里的疤都绣成花了。“
工作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宴晚望着镜中自己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日记本最后一行字——“我是宴晚,会设计有温度的衣服,会为自己而活的宴晚。”
“咔嗒。”
金属门把转动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了满室的温暖。
所有人同时转头。
沈时烬站在门口,黑色大衣还沾着未融的雪粒,眉峰下压出冷硬的弧度。
他的目光扫过宴晚的裙摆,扫过墙上“为自己而穿”的白板字,最后落在她锁骨那朵银莲上,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这就是你想背叛我的方式?”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一步一步逼近,皮鞋跟叩在瓷砖上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用我的钱,我的资源,养你的野心?”
宴晚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试衣镜的冷。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他把月白旗袍甩在她身上时,眼里也是这种被背叛的红,可那时他说的是“宴昭最爱的就是这个颜色”。
“我没有用你的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林姐的投资协议上周就签了,盛霆的转账......”她顿了顿,从手包里抽出一沓银行回单,“我上个月就原路退回了。”
沈时烬的脚步顿住。
他盯着那叠回单,喉结滚动两下,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像要把骨头捏碎:“所以你急着摆脱我?
急着用这件破衣服证明你不是替身?“
“不是破衣服。”宴晚疼得皱起眉,却没有挣扎。
她抬头看进他发红的眼睛,三年来所有的屈辱突然涌上来——他把她按在宴昭的画像前说“笑起来”,他在她设计稿上用红笔圈出“像宴昭的笔触”,他在母亲透析时说“你要是敢跑,就断了医药费”。
可此刻,她想起的不是这些。
是老李说“这是能穿在身上的故事”时发亮的眼睛,是林晓晓为了谈投资在咖啡厅坐了整宿的黑眼圈,是母亲摸着这件旗袍说“晚晚的设计该有温度”时,掌心里透析针孔的硬茧。
“沈时烬,”她一字一句,“我不是背叛你,我是在找回自己。”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你要什么自由?”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砂纸磨过,“你要的,我都能给。
别墅、珠宝、盛霆的资源......“
“我要的自由,你给不起。”宴晚轻轻抽回手,腕骨上立刻浮现出青紫色的指痕。
她抚过自己的锁骨,那里的银莲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我要不用活成别人影子的自由,要设计稿上只签‘宴晚’两个字的自由,要......”她深吸一口气,“要不再爱你的自由。”
工作室里静得能听见雪粒从沈时烬大衣上滑落的声响。
他望着她,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被他困在身边三年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没有从前的隐忍,没有讨好,只有一片清明的光,像初春化冻的溪,要朝着自己的方向流去。
“你不能走。”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人提起来,“宴昭死的时候......”
“够了!”宴晚猛地甩开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三年了,你每次说不下去就提宴昭。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谁?
我不是她的影子,不是你的赎罪券,我是宴晚!“
林晓晓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看着沈时烬逐渐发白的脸,看着宴晚泛红的眼眶,手指悄悄攥紧了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存着她连夜联系的安保公司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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