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懂了,所谓“卷”,不是蛮干,是在绝境里找生机,像在石头缝里种庄稼,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翻土、浇水、施肥,拼尽全力试试。永巷的风还带着血腥味,吹得人发冷,但林越看着扁鹊专注的侧脸,心里却燃起一点希望——也许,真的能创造奇迹,让那截断指重新活过来。
第二节 跨界之思
扁鹊的药圃里,当归和防风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像铺了层深绿的纱。石桌上,墨家弟子阿木蹲在那里,手里拿着块黄铜片,正用刻刀细细打磨,铜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闪着细碎的光。他带来的《考工记》摊在桌上,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其中一页画着“榫卯对接”的结构图,凸的“榫”和凹的“卯”咬合得严丝合缝,旁边被扁鹊用朱笔标了些小字:“筋如木筋,血如木脉,对接需如榫卯咬合,差一分则血脉不通,失一毫则筋络难续”。
“先生,您要的机关铜片,按您说的尺寸磨好了。”阿木举起铜片,那是块薄如蝉翼的黄铜,边缘被磨得圆润,像鹅卵石的边,中间有几道凹槽,宽窄刚好能卡住指骨,“这东西平时用来固定机关齿轮,让齿轮转得稳当,接断指……能行吗?铜是硬的,指是软的,会不会硌坏了?”
扁鹊没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那截断指,用青铜小刀仔细修齐断面,动作像在雕琢一块璞玉,刀刃轻轻刮过皮肉,去掉那些参差不齐的边角,露出下面的筋膜,像剥开的笋衣。“你看这断指,”他指着断面中心的筋络,“主筋在中间,像木榫的芯;周围的血脉像木卯的纹,弯弯曲曲,只要对齐了,血就能顺着纹路流过去,就像水顺着河道走。”
他又指了指《考工记》上的图:“你们墨家做木车,轮轴与车厢的榫卯差一分就转不动,还会磨坏木头;接指也是一个理,差一分,血就通不了,筋就长不连,最后还是得烂。”他把断指轻轻放在小六子的指根处比划,“你看,这断面的弧度,像不像木榫的弧度?只要把这‘榫’对准那‘卯’,再用铜片固定住,给它们时间长在一起,就能活。”
林越蹲在旁边,看着阿木用墨家的“刻度计”测量断指的直径——那是根刻着细密刻度的竹棍,最小单位到“分”(约合0.3厘米),比他见过的任何量具都精细。“铜片的弧度要刚好贴合指骨,”林越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却很认真,“松了固定不住,断指会晃,长不牢;紧了会压坏血管,血过不去,还是活不了。就像给水管接接头,既不能漏水,又不能太用力把管子捏扁,得刚刚好。”
阿木眼睛一亮,手里的刻刀停了:“林越兄弟说得对!我们做机关时,铜片的松紧度要用‘试榫法’,先试装三次,每次调整半分,直到刚好卡住,转着顺溜,又不晃。接指也该这样,先比划着,一点点磨铜片,直到贴合适了为止。”他拿起铜片,在断指上比划了一下,“我再磨掉点边角,让它更服帖。”
扁鹊点点头,拿起那截断指,用青铜小刀小心翼翼地修着断面的筋膜,像在整理一团乱麻:“看到没?这些筋络要对齐,像把两根断绳的线头并在一起,才能慢慢长上;皮肤也要对齐,像把撕破的布缝好,不然长出来会歪歪扭扭,不好看,也不好使。这一步,比墨家的榫卯对接还难,因为它是活的,会动,会收缩,不像木头是死的,不会变。”
子阳捧着药膏过来,瓦罐里是接骨草捣的汁,混着融化的蜂蜡,冒着淡淡的药香,像春天里的花蜜。“先生,药膏熬好了,按您说的,加了三倍的蜂蜜,用桑柴火慢慢熬的,熬了一个时辰,稠得像琥珀。”
“蜂蜜能防烂,”扁鹊解释道,用竹片挑起一点药膏,放在阳光下看,质地细腻,没有渣,“就像墨家给木头上漆,能防潮防腐,不让虫子蛀。但光靠药膏不够,还得让血脉通起来,这才是根本,像给接好的木头浇水,让它活过来,能发芽,能长叶。”
林越看着他们忙碌,阿木磨铜片的“沙沙”声,子阳捣药膏的“咚咚”声,扁鹊整理筋膜的“窸窣”声,混在一起,像支奇特的曲子。他忽然明白扁鹊为何要研究墨家的书——学问从来不是孤立的,医道能从工学、农学里找到借鉴,就像药圃里的草木,要吸收阳光、雨露、泥土里的养分才能长得好,缺一不可。
所谓“卷王”的跨界,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懂得多,是为了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哪怕那钥匙藏在别的学派的工具箱里,也要借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眼前的锁。日头渐渐西斜,药圃里的影子越来越长,阿木终于磨好了铜片,放在断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像为它量身定做的一样。
第三节 铜片续筋
小六子的伤指被安置在医监署的暖阁里,垫着厚厚的软垫,软得像棉花。周围摆着两个炭盆,炭火烧得不旺,只发着红光,让暖阁里的温度不高不低,像春天的药圃,温和得让人舒服。扁鹊每天辰时准时来,手里拿着墨家的“微调器”——一根带齿轮的铜棍,转一圈,铜片就松或紧一分,精准得像钟表的齿轮,不差毫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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