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医院伫立在城西的夜色里,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弃的墓碑。
墙体斑驳,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地张着口。
荒草蔓生,淹没了半截台阶。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垃圾的腐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混凝土和钢铁缓慢衰败的气息。
那扇传说中的“关不上的门”,是门诊部的主入口。一扇对开的锈蚀玻璃门,其中一扇歪斜地敞开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另一扇则如同坏掉的钟摆,在微弱的风中,发出规律而令人牙酸的——
“吱呀——哐……吱呀——哐……”
它缓慢地撞上门框,又弹开,每一次都不足以完全闭合,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得很远,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在艰难喘息。
林夜打头,苏媚居中,我断后,三人呈戒备队形踏入了那扇不断开合的门。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没有预想中的废墟和尘埃。眼前赫然是一座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医院前厅,仿佛时间倒流回了它废弃前的某一天。
荧光灯管明亮,电子叫号屏滚动着号码,候诊区的塑料椅上坐满了人,护士推着药品车匆匆走过……
但这一切,都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充斥着令人极度不适的异常。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卡顿的、跳跃的。
一个母亲抬手想抚摸孩子的头,手臂抬起的过程却分解成七八个僵硬的定格瞬间;推着药品车的护士前一刻还在三步之外,下一刻就“瞬移”到了走廊中间,动作没有丝毫连贯性;候诊的人们交谈着,嘴唇开合,却只有断续破碎、扭曲变调的音节溢出,像坏掉的磁带。
最诡异的是悬挂在问询处上方的电子挂钟。
它的数字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随机跳变。
08:17 → 23:45 → 02:03 → 14:22……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意义,变成了一串混乱癫狂的数字烟花。
“别看眼睛!”林夜低喝一声,他的双眼之中泛起一层极淡的金色微光,天眼通已然开启。
他快速扫视整个大厅,脸色凝重,“时间流是碎的!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里的时间都不一样……而且……”
他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如同水面被投入巨石,所有光影和人影扭曲、拉长、破碎!
紧接着,像是录像带倒带重放,一切又瞬间恢复原状——还是那个明亮嘈杂的前厅,还是那些卡顿的人影,还是随机跳变的时钟。
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同:刚才坐在左边第三排的男人现在出现在了右边,护士推车的方向反了过来……
“每三十秒左右,整个区域的时间状态会强制重置一次!”林夜语速极快,“小心!别被卷进不同的时间碎片里!”
我强忍着大脑因这种时空错乱感产生的眩晕,目光扫过四周,试图寻找线索。
最终,我看向了前台——那里坐着一位穿着护士服、正在低头记录着什么的中年护士,她的动作相对连贯一些。
或许可以尝试沟通?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地避开几个动作卡顿、如同幻影般穿行的人,靠近前台。
随着我的靠近,那位护士似乎有所察觉,极其缓慢地、一卡一卡地抬起头。
她的脸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请问……”我尝试开口。
就在我的声音发出的瞬间,她抬头的动作猛地加速完成,整张脸清晰起来,露出一副职业化的、却毫无生气的微笑。
同时,她向我伸出手,似乎是示意我递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左手,想轻轻碰一下她的指尖,试图更清晰地传递我的意念。
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她那看似实体的手指——
“砰!”
没有声音,但我的脑海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响。
眼前的护士如同一个被戳破的、由沙子堆砌而成的人像,瞬间崩塌瓦解,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和信息碎片,四散飞溅!
而在这一刹那,无数混乱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强行涌入我的脑海:
「……挂号请排队……」
「……医保卡带了吗……」
「……三号诊室直接过去……」
「……家属!家属在哪?!……」
「……快跑……必须离开……」
破碎的语句、嘈杂的背景音、冰冷的触感、消毒水的气味……庞杂的信息洪流般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太阳穴突突直跳,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几乎在同一时间,旁边的苏媚也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她脸色苍白,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仿佛在抵挡某种无形的噪音。
“好多……好多声音……”她声音发颤,眼神有些涣散,“‘手术失败了……我们尽力了……’、‘孩子在哪?我的孩子!’、‘错了!都错了!’……还有……‘快跑!别回头!’……强烈的恐惧……绝望……”
她也捕捉到了这片混乱时间碎片中残留的、属于过去的强烈情绪烙印。
林夜一把扶住我,另一只手按在苏媚肩上,一股温和却坚定的精神力透体而入,暂时帮我们稳住了几乎要溃散的意识。
“稳住!别主动触碰这里的人和物!”他厉声警告,目光再次扫视大厅,试图找出规律或出口。
就在这时,又一次三十秒重置来临。
光影晃动,景象模糊后再次清晰。
就在这重置完成的瞬间,林夜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正面墙壁上悬挂的科室指示图上。
那张图大部分内容模糊不清,但在刚才那一刹那,图的右下角,一行原本应该是“医疗废物处理”或者类似字样的地方,文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了一下,赫然变成了——
「地下实验室 - 玄阴派专用」
那字样只存在了不到一秒,便随着重置的彻底完成而消失,指示图又恢复了那副模糊不清、无法辨认的样子。
但我们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
林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眼中金色的光芒锐利如刀。
“果然……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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