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秒都拖着粘稠的尾巴,缓慢爬行。凌晨四点这个坐标,如同烙铁,烫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基地陷入了死寂,连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此刻听来也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垂死的呼吸。
我躺在窄硬的板床上,闭上眼睛。黑暗立刻变得喧嚣。林雨那双与林夜极为相似、却空洞无神的眼睛;维兰德旋转熵减怀表时,齿轮咬合发出的、冰冷精确的“咔哒”声;数据迷宫里那座由无数扭曲人脸堆砌而成的、缓缓蠕动的肉山……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拼接,演变成各种血肉横飞的失败场景。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的衣物,粘腻冰冷。
“呼——”我猛地坐起,胸腔里心脏擂鼓般撞击。睡眠是奢望。
索性起身,借着应急灯昏暗的光,再次检查装备。手指抚过保温箱粗糙的表面,那些内壁的血管纹路在幽光下似乎更清晰了,像沉睡的神经网络,指尖触碰时,能感到一种微弱而持续的温热,仿佛它在自主呼吸,在积蓄着什么。旁边那部手机灵器,屏幕漆黑如深渊,我把它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外壳吸收着掌心的汗意,它沉默着,像一个知晓一切却缄默不言的旁观者。
我轻轻推开隔间的门,缝隙里透出外面的微光。
林夜靠在对面走廊的墙壁上,蜷着一条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神,只有握着磨石和短刃的手稳定地运动着。“沙……沙……”极富韵律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放大,短刃的锋刃在反复打磨下,反射出一点寒星般的光,那光点随着他的动作规律地明灭,仿佛他正在将所有的焦躁、所有的期盼,都淬炼进这寸钢铁之中。
房间中央,陈铁山像一头沉默的巨熊,反复调试着盾牌的背负系统。他穿上,猛地侧身、举盾,感受着力道传递和背带的束缚;脱下,调整某个卡扣的松紧,再穿上,重复刚才的动作。汗水从他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个小点。他在用身体记忆,确保在危机降临的瞬间,肌肉能先于意识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罗根蜷在通讯控制台前,像长在了椅子上。数个屏幕的幽光映着他半边脸,另一侧隐在黑暗里。他戴着耳机,左手五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带出残影,右手拿着精密螺丝刀,在一个拆开的单兵通讯器内部进行着最后的校准。屏幕上,代表通讯信号的波形图时而稳定,时而剧烈抖动,被他用各种算法强行“抚平”。他在编织一张可能随时断裂的网,我们的生命线。
就连谢傀,也不再完全隐匿。他靠在最远的墙角阴影里,但不再是完全放松的姿态。他微微弓着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右手反复摩挲着腰间「吸髓之牙」的柄部,那布满孔洞的黑色匕身,似乎在吸收周围本就稀薄的光线。
就在这时,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我面前,白色的雾气在昏暗光线下袅袅升起。
苏媚站在旁边,脸上惯有的慵懒和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净的平静。她没看我,目光也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别想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脑子里的预演,九成九不会发生。维兰德那老狐狸,肯定会用我们想不到的方式出牌。”
她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看我,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的弧度:“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在绝境里找生路,算是练出来了。”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陶瓷壁将暖意稳稳注入掌心,顺着血管流淌,稍稍驱散了那彻骨的寒意。她没说“我们很强”,也没说“一定能赢”,只是说“练出来了”。这种近乎认命的坚韧,反而给了我一种奇怪的力量。
是啊,担心无用。
我端着牛奶,走到观察窗前。厚重的特种玻璃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远方的城市灯火如同垂死星辰洒下的余烬,微弱,闪烁,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庞大的黑暗彻底吞没。
而我们,即将主动投身于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要么,成为撕裂它的第一缕光。
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永远沉沦。
凌晨三点五十分。
基地气密门内侧的集结区。
我们全员到齐。
战术服紧束身体,每一个装备挂点都经过三次以上确认,武器保险关闭,但手指距离扳机或激发钮仅一寸之遥。空气中弥漫着防锈油、清洁剂和一种淡淡的、属于紧绷肌肉的味道。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目光在昏暗中快速交汇,碰撞,无需言语,彼此都能读到那份沉淀到极致的决心,以及隐藏在决心之下,那一丝对未知的凛然。
“最后确认通讯。”我按下耳麦,声音透过骨传导,清晰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林夜,收到。” 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但能想象他此刻的眼神,一定像他磨了一夜的刀。
“苏媚,清晰。”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她特有的、临战前混杂着紧张与兴奋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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