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右威卫大营。
七日之后,此地景象与当日的左武卫大营截然不同。没有了震天的呼喝与兵器碰撞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墨香、汗味与极度紧张的巨大压力。
巨大的演武场被临时划分成数个泾渭分明的区域,每个区域前都竖着巨大的木牌:经义策论区、算学区、医科区、农事工学区、格物策问区。
区域之内,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数以千计的简陋书案与蒲团。书案上,仅有一方砚台、一支毛笔、一碗清水以及一张空白的草稿纸。
区域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数千名来自龙首原、臂戴红袖章、眼神锐利如鹰的红棍,如同标枪般肃立,将整个考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目光扫视着场内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威慑与冷酷。
点将台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人并肩而立,面色凝重。他们的身后,站着数十位国子监博士、儒家大儒、墨家巨子、法家名士、算学名家等,皆屏息凝神,望着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神情复杂,有期待,有审视,更有深深的震撼。
一万七千余名通过初步核验的各地士子,此刻正鸦雀无声地排成数十条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入场。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粗布的短褂、甚至打着补丁的麻衣,脸上带着疲惫、饥渴,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改变命运的渴望。
“吱呀——”
军营厚重的辕门被缓缓推开。
一身劲装、面容冷峻的红棍头目鬼手七,大步走到队伍最前方,运足中气,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摩擦,清晰地砸入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听令!”
喧嚣声瞬间死寂,一万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按序入场!”鬼手七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入场后,依号寻位! 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左顾右盼!不得携带任何书籍纸片! 违者,视为舞弊!”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那些肃杀的红棍:“看见他们了吗? 他们是监考! 也是判官!”
“考试期间——”鬼手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谁敢探头探脑! 取消资格!立刻逐出!”
“谁敢低声交谈! 滚出去!”
“谁敢传递纸条、打手势、做暗号…”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扫过人群,“一旦抓获,不仅你本人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子孙后三代,永不录用! 记住,是后三代!”
“轰——”
人群虽然不敢出声,但无形的骚动和倒吸冷气的声音仿佛汇成一股寒流,席卷了整个队列。许多考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心里全是冷汗。后三代永不录用! 这惩罚,太重了!重到足以让任何心存侥幸者彻底断绝念头!
“现在!”鬼手七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厉声喝道,“排队!上前!领取考卷! 领到后,直奔你报考的科目区域! 找到你的座位号!坐下! 未经允许,不得起身!不得离席!”
“开始!”
命令一下,队伍开始缓慢而沉默地向前移动。
每一张考卷,都由一名红棍面无表情地递出。考生接过那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纸张,如同接过自己的命运判决书,小心翼翼地捧着,快步走向自己的考场区域。
在每个考场区域内,除了肃立的红棍,还有另一批人——数百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太监,分散坐在考生之间的过道空位上。他们身前也放着砚台和纸笔,但他们的任务不是考试,而是监视。他们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用冰冷的眼神记录着身旁每一个考生最细微的动作。
整个入场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除了脚步声和纸张摩擦声,再无其他声响。压抑、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营。
当最后一名考生终于找到座位坐下后,鬼手七再次走到场中,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考场。
“卯时三刻已到!”他猛地一挥手,“磨墨!”
“唰——”一片轻微的响动,一万七千余名考生,以及数百名监考太监,同时开始磨墨。
“辰时正!”鬼手七的声音如同敲响了命运的钟声,“考试开始! 作答——!”
刹那间,整个考场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万千春蚕在啃食桑叶。偶尔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也迅速被这巨大的“沙沙”声所吞没。
考生们或凝神思索,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或冷汗直流。脸上的表情千姿百态,却无人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点将台上,房玄龄看着下方这寂静而壮观的场面,忍不住低声对杜如晦感叹:“克明…此情此景,亘古未有啊… 这纪律,这威压…秦族手段,虽显酷烈,却…高效得令人心悸。”
杜如晦缓缓点头,目光深邃:“乱世用重典,大考需严刑。 若非如此铁腕,岂能镇住这万余颗躁动之心?又岂能保证…绝对的公正? 只是…苦了这些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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