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将春城的青石板路染成一层淡淡的金辉,檐角的铜铃在微凉的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熙和堂的门板才刚被店员们卸下两块,门内飘出的药香与晨雾交织在一起,便见一辆青布马车稳稳停在门口,车帘掀开,齐川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腰束素色布带,脚步轻捷却沉稳地踏了下来。
他站在熙和堂门口,先整了整衣襟,目光掠过门楣上“熙和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匾额,指尖不自觉地攥了攥,深吸一口气才抬脚迈进门。此时堂内已有几位早来的客人,或坐或站,店员们穿梭其间,有条不紊地引座、问诊,空气中没有寻常药铺的沉闷压抑,反倒是一派平和有序。
齐川目光扫过,很快便在靠窗的那张桌前看到了沐熙。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浅碧色的褙子,乌发松松挽成一个随云髻,只簪了一支碧玉簪,素净得如同晨间带露的莲。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账册,眉头微蹙,似乎在核算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县主。”齐川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离桌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恭敬却不谄媚,“属下齐川,给县主请安。”
沐熙闻言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账册,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齐川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又不失温和:“起来吧,倒是来得早。”
齐川直起身,垂手立在一旁,目光平视着桌面,不敢随意乱瞟:“属下想着今日要随县主去庄子,早些来候着,免得误了时辰。”
“有心了。”沐熙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清茶,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昨日你母亲跟你说的事,管理那处庄子,你心里头……怕吗?”
齐川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很快镇定下来,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回县主,不怕。”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属下虽是第一次管这么大的庄子,但这些年也帮着家里打理过田亩,知晓农时,也懂些跟农户打交道的道理。再者,县主既肯信任属下,给属下这个机会,属下便没有理由怕,只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好。”
沐熙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那你……信自己吗?”
“信!”这次齐川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眼神亮得很,“属下或许经验不足,但肯学肯做,农户们要的是实在,属下便跟他们实打实相处,县主交代的事,属下拼尽全力也会办好,绝不会辜负县主的信任。”
沐熙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空座:“先坐吧,等两个人。昨日我让陈松回陈家村,叫陈德和陈勇今日把村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就过来,咱们一起去庄子。那庄子上的农户,还在用老式的犁,翻地慢得很,我让萧墨尘让人运了四架曲辕犁过来,正好让陈德他们教教那边的人怎么用。”
齐川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在空座上坐下,屁股只沾了半个凳子,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姿态。他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抬起眼,打量着这熙和堂。
先前只听人说,沐县主开的这熙和堂跟别的店铺不一样,今日亲身体验,才知道“不一样”这三个字,远远道不尽其中的特别。堂内的布局很是宽敞,中间是问诊的柜台,两旁摆着十几张桌椅,供客人等候时休息,桌上还放着干净的茶杯,伙计会时不时过来添水。他看见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老妇人,手里攥着几枚皱巴巴的铜板,局促地站在柜台前,伙计不仅没有半分嫌弃,反而笑着上前,耐心地问她哪里不舒服,说话的语气就像对自家长辈一样亲切。
不远处,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太太,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正对着货架上的香膏询问,另一个伙计则仔细地为她介绍着每种香膏的功效,从用料到用法,一一细说,既不卑不亢,也没有刻意讨好。不管是衣着华贵的客人,还是衣衫褴褛的穷人,伙计们都一视同仁,认真对待,没有半分差别。
他还注意到,堂内的人分工格外明确。有专门负责问诊抓药的坐堂大夫,有引客入座的伙计,有负责算账记账的账房,还有在后堂忙着炮制药材的师傅,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彼此间偶尔交换一个眼神、说一句简短的话,便默契地配合着,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闲人扎堆闲聊,整个熙和堂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顺畅得让人惊叹。
齐川看着这一切,心里头暗暗称奇。他去过不少店铺,要么是伙计看人下菜碟,要么是忙起来就乱作一团,从未见过这般井井有条、又这般有人情味的地方。县主能把一个店铺打理成这样,想来她的本事,远比自己听说的还要大。这样想着,他对接下来要管的庄子,又多了几分信心,也多了几分敬畏。
他坐了约莫一刻钟,见伙计们渐渐忙了起来,有几位客人进来,陈松正忙着给一位客人称药,旁边还有两位客人在等着,一时有些应接不暇。齐川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对着那两位等候的客人拱了拱手,声音温和:“两位稍等,这边马上就好,若是不急,先到那边坐下喝杯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